第三节(1/1)

首发：~第三节

她也有哥哥，朝中声名远扬的玉面小将军，比秦川琉林优秀百倍不止，在她心中，他是战无不胜的存在，是最护她最疼她的兄长，她想什么要什么，他都能为她办到，出嫁那日，他亲手为她戴上花簪，戴上最华美的火花冠，吉时到，他还迟迟舍不得放她走。

“图可有看不懂的？”

他看着她点头：“嗯，这件衣裳不错。”

“兄长的忌日要到了。”冷不防身旁有声音响起。

雁初盯着那粒棋子看了许久，才又抬眼看他，缓缓道：“如此戏弄于我，西聆君不甚厚道。”

这算是公然带着奸夫在“丈夫”的后园行走？雁初有种报复的快意，很想笑出来。

西聆君道：“棋技如何？”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萧齐那番举动的含义。

棋一局，梦一场，醒来四周惟剩风吹枫叶声，空空的不见了人影，桌上残局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发现真相，雁初更加懊恼，偏自己起心作弄在先，发作不得，她赌气将棋子丢回钵中，看着棋盘道：“这便是尊驾的棋技？”

进园门，整片枫林映入眼帘，由于焰国气候偏暖的缘故，叶片仍多呈绿色，西聆君见状顿了下脚步，眼神难得柔和几分。

“西聆君？”

“几时让我输一场，就是你长进了。”

“嗯，是一年。”

西聆君欣然坐定，也自白钵中拈出一子落下。

本无心求胜，偏偏有了胜的可能，雁初神色逐渐转为凝重，落子越来越慢，绞尽脑汁寻思对策，一时如在梦中，全然忘我。约摸一个多时辰过去，直到黑子占据大半江山，她终于忍不住得意忘形，下意识抬起脸想看对方反应，这才猛地醒悟过来。

“寻常品种，不及枫陵的红叶。”雁初客气地解释。

雁初暗暗发笑，其实她哪里学过什么棋，不过看父兄下过而已，真真切切只到“略知一二”的地步，原是恼他轻辱欺骗，又不敢对他发作，所以借此机会作弄他出气，他果然认真了。

不待雁初说话，他便轻拂广袖，棋盘上立时多出黑白两个棋钵，其中盛着两色棋子。

她之所以有这样的势头，不仅仅是他故意相让的结果，能在棋道上胜过他是多令人振奋的事，他分明已将她的心思算计好了，一步步加以诱导，方才铺成这等局面。

部下拼死抢回那冰冷残破的尸身，她抱着他昏死过去，葬送了越家，葬送了自己，半只脚踏在死亡线上，她拼命挣扎着活回来，得到的理由竟是“奸细换信”，奸细，多好的借口！

西聆君点头，收回视线道：“走吧。”

雁初心念微动，提议道：“久闻西聆君善弈之名，可巧雁初也略知一二，如今斗胆作陪，与西聆君下一盘棋如何？”

雁初哑口无言。

是她，让他为云泽家征战沙场，是她，为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害死了他。

他与萧炎的交易是一年，那就是说，一年后萧炎本来就不用再受他的限制，她却为此白白地送上门去与他做了场“交易”，再想到他故意不说，要了她的身体，雁初只觉有苦说不出。

从提出要那张图开始，雁初就担心他会怀疑，惟有保持镇定，恭恭敬敬地曲膝作礼：“都看明白了，多谢西聆君。”

雁初不动声色地走到黑钵那方坐下，道了声“请”，然后就往盘中落了一子。

雁初独立于竹林的阴影里，看不清脸色，扣住竹干的手指越来越紧。

记忆中的最后一面，她亲手为他披上银色战袍，萧齐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拥住了她。

……

“你根本不会，”西聆君推开棋钵，身体略后仰，“你以为我在赢你？”

西聆君道：“别打焰邪元君的主意。”

听到警告，雁初反而松了口气：“我明白。”上次不慎让使者看到与萧炎亲密，她就一直在担心，他那样的人，绝不会喜欢占有过的女人跟别的男人亲密。

西聆君侧脸看她，重复：“略知一二？”

雁初尴尬了，如今她总能从他的话中听出暧昧，在有了那样的关系之后，再次面对他，她不能不紧张在意，甚至有种羞耻感，不愿回想那场赤|裸裸的交易，更想不到他会主动找来。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他不仅承认了这种丢身份的事，而且毫无愧色。

“求输都不能，”西聆君站起来，微倾上身俯视她，“还略知一二，没半点长进。”

小小木亭已有些年月，所幸木质极好，久经风吹雨淋也未损坏半点，自打她住进枫园，丫鬟们勤来打扫，桌凳东西都很干净。

枯黄竹叶纷纷落下，浅蓝的衣袍在秋风里起伏，俨然成了这萧瑟秋景中最美丽的一抹明净。

说话间，他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盘中局势竟立即大变。

雁初迟疑了下，试探性地问：“听元君说，西聆君与他的交易只是一年？”

可巧亭中桌面别出心裁地嵌了副木制棋盘，本是用作摆设的，还算精致。

真正的皇者，单是那目光落在身上，就有种如负千斤的压迫感，雁初自回忆中惊醒，禁不住退开两步，愕然。

后园乃女眷出入之地，雁初谨慎地带路，尽量避开人顺小路往枫园走，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偶尔有侍者丫鬟过来，还未看清两人就全倒了下去，他负手徐徐而行，如入无人之境。

“与别人，我自是求胜，与你，我是求输，”西聆君轻抚广袖，“每落一子都要思量，如何才能让你走上活路，亦有无穷乐趣。”

约摸过了一盏茶时分，盘中局势渐渐明晰，却与预料中完全不同。

原来他早已取胜，她的费心布局则变作了笑话一场。

两人均不多言，只消片刻工夫，盘中就有了数十粒子。雁初速度极快，落子有声，几乎是不假思索，反观西聆君，面容沉静，每行一步都要沉思片刻，颇有些慎重。

兄妹情深啊……

雁初愣住。

不知不觉，竟被他引入了局中！

任谁也看得出来，她的赢面极大，先前随手而落的那些子居然都奇迹般活了！

偏巧雁初今日也穿了身浅蓝色衣裳，乍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只袖口和下摆处多了两三道细细的水纹。

俊脸上表情没多少变化，声音里却含了一丝嘲笑，无端生出三分亲密，雁初只觉心头如同响过一道惊雷，恍惚中，这个语气似曾相识。

她继续引着他游览，最后走进亭子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