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祖孙夜话(1/1)

首发：~第173章 祖孙夜话

安城县，苏妍家中。

临近年底，虽然今年县城的经济形势并不好，厂子倒闭，大量工人下岗，但妈妈饺子馆的生意依旧好到火爆。

原因无他，忙了一年了，越到年底越是要吃顿好的，犒劳犒劳忙碌了一年的父母老婆孩子家人，再难也要欢欢乐乐地过个年。

老百姓苦中作乐的乐观精神，是支撑着他们在苦难的岁月里，也能顽强地活着的精神动力。

况且，妈妈饺子馆的菜品价格不仅亲民，而且量大实惠，比自己买肉买菜在家自己费功夫做，也贵不了几个钱，吃剩的菜汤还可以带回家，掺上白菜土豆热热炖炖又是一锅菜。

徐奶奶年纪大了，刘庆华不让她跟在店里熬夜，太阳还没落山便哄着徐奶奶提前回了家守着。

等母女两个在饺子馆忙到打烊，再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苏妍将打包带回来不能吃的剩菜剩饭，倒进七七的食盆里，膘肥体壮的七七欢快地摇着尾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徐奶奶将家里的炉火烧的旺旺的，暖水瓶里灌满了热水，就连洗漱盆里的水，都是兑好了的温水，方便母女两个回来洗漱。

见母女两个回来，徐奶奶原本平静的眼神立马就活泛了起来，满脸含笑地迎了上来：“来来，快洗漱洗漱，水都倒好了。”

刘庆华略带埋怨地道：“不是给您老人家说了，以后不要这么忙活吗？以后这些事等我回来做，您只管烧好炉子就成，其他的我回来再做。”

徐奶奶满是褶子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哎……没事没事，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坐的久了还不如活动活动筋骨。”

又看着苏妍道：“妍妍快管管你妈，老让我歇着歇着。我这把骨头老是闲着还真不得劲，还是在饺子馆忙着舒服，守着一大屋子人还热闹……你给你妈说说，以后我还是在饺子馆待着吧，跟你妈一同走一块回的，路上有个伴，多好！”

刘庆华嗔道：“看您说的，要是其他季节咱娘俩一块作伴倒也罢了。可这天多冷啊，您要陪我到打烊，那风凉的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地往身上钻。我倒是没事，您老这身体可不成，受凉了多受罪！”

苏妍笑嘻嘻地一手搂着徐奶奶，一手搂着刘庆华，将老少三人的脸亲密地贴在一起，三张笑脸均是一样的眉开眼笑，像极了亲生的祖孙三代人。

任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像亲生的祖孙三人，却并没有血缘关系，却像真正的一家人。而那些真正有着血缘关系的所谓一家人，却做的比陌生人还不如。

坐在烧的暖烘烘的炕上，苏妍拉着徐奶奶的手仔细端详，这是一双苍老的布满了老人斑的手。

曾经这双手也曾指若葱根，纤纤如玉，也曾执笔挥毫，也曾挥扇扑碟，沾染过墨香，沾染过花香，被上好的金玉装饰过，被高档的油脂护理过，养的金尊玉贵，纤尘不染。

后来这双手被雨水冲刷过，被泥土污染过，被砖石划破过，被荆棘刺伤过，被油烟烫伤过……变的遒劲有力、关节粗大、满手倒刺，那是长年累月辛苦劳作留下的印记。苏妍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双手的样子，和村里常年劳作的老人的手，并无二致。

再后来这双手随着主人来到了县城，脱离了泥土瓦砾的磋磨，重新住进了遮风挡雨的楼房，重新执起了笔，打起了算盘，再没有经受过风吹雨打，才慢慢褪去了累累伤痕，重新丰盈红润起来，虽然每日有护肤品涂抹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长满了老人斑。

新旧时代的交替，碾碎了一代人的生存环境，甚至是生命。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苏妍心下叹息，心里有种被撕扯的疼。

徐奶奶见苏妍盯着她的手看，觉得有点难为情，将手扯回来，用袖子遮住：“你这孩子，我一个老婆子的手，有啥好看的？还能看出花儿不成？”

刘庆华也被苏妍的举动给懵了一下，再一听徐奶奶的话，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苏妍则依旧一手拉住徐奶奶的手，一手拉着刘庆华的手，缓缓地道：“奶，妈，我给你们说个事，事关徐奶奶的利益，但更关苏家庄的未来，和食品厂的发展。”

徐奶奶和刘庆华当即紧张了起来，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苏妍当下便将苏家庄未来的规划，和食品厂年后即将开展的北扩计划，简单地说了说。尤其是说到徐奶奶的宅院要拆迁征用的时候，徐奶奶的神色顿时萎靡了起来，手上也卸了力气，软软地垂在苏妍手心里。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终究还是没能守住……” 徐奶奶喃喃地说着。

苏妍的心一沉，虽然她不知道在徐奶奶身上具体发生过什么，但那个时代对于旧社会的上层阶级来说并不友好，从后来的各种文字记录及历史记载上，可以得知那些年像徐奶奶这样的有产阶级过的并不好，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家破人亡，支零破碎。

这些年徐奶奶并没有一家亲戚来往，据说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如今在世的有几人，徐奶奶自己都不清楚。

“全宝儿……全宝儿……我的全宝儿……以后还能找到家吗？” 徐奶奶喃喃自语着，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刘庆华赶紧搂住了徐奶奶的肩膀，细声细气地劝慰道：“婶子，婶子，你冷静点，想开点……”

苏妍握住徐奶奶颤抖的手：“奶，等以后村里的厂子都发展起来了，村里要重新规划的，到时候村里会统一给村民们盖房子的，等盖好了房子，您想回村住，还可以回去，村里每家每户都有房子。”

徐奶奶却一把反握住苏妍的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急切地看着苏妍道：“村里打算什么时候拆？”

苏妍说：“年后开春就准备实施。”

徐奶奶的手依旧抖着，语调却快了很多：“年后带我回村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望着母女两个担忧的眼神，徐奶奶反而笑了笑：“放心，我没事……从你俩到我院子里住，从食品厂建起来，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变化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

又看了看苏妍，道：“变了也好，早该变了，旧的都倒下了，新的又起来了，就跟人一样，老的一茬茬倒下了，新的一茬茬孩子又出生了。这个天啊，该变了！既然我的宅院挡了路，那就该拆了另起炉灶！别人拆我能给他拼命，但在妍妍你手里拆了，我放心！”

苏妍听着她的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您老这是，同意拆迁了？”

徐奶奶点点头：“我同意！年后你带我回村，我再告诉你原因。”

说完打了个哈欠，脸色有些困顿。

刘庆华担忧地扶着徐奶奶的肩膀，将她哄睡下，又招呼苏妍睡觉：“妍妍，睡吧，你徐奶奶没事，有我看着呢。”

苏妍总觉得徐奶奶还有未了的心愿，和未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什么，那就等年后带她回村再说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毕竟，套用斯嘉丽的一句话：tomorrow is anather day!（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苏妍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