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6章 第46章
饮川垂下眼帘:“我曾经一直把我知道的事对你们守口如瓶,甚至引你们怀疑,我想现在,我可以说出来了。”
众人均愣了愣,扭头看着他。
饮川长叹一声:“玉帝将大巫祖派下人间,讨伐异兽,但并不想让他们再回去。”
白矖和刑天双目圆瞪。
众人也是一惊,壬王追问道:“是帝江告诉你的?”
饮川点点头:“他们来到人间后,玉帝就关闭了天界之门,是彻底关闭,即便是天神也不能再自如通行,帝江告诉我,想回天界,除非他们将息壤带回去。可当时,帝江和很多大巫祖都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不可能将息壤带回天界,因为鲧已经被祝融杀死,现在看来,知道真相的,只有祝融与共工。”
“这就是你一直隐瞒我们的原因?”壬王咬牙道,“你一开始就知道,这其中有玉帝的阴谋。”
饮川羽睫微颤:“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告诉你们,徒增恐惧,因为……”他深吸一口气,“我们真正的敌人,可能不是衔云、啸血、祝融,不是任何一个异兽与大巫祖,而是……而是执掌六界、享无极之道的至高神。”饮川说到最后,声音竟然有些颤抖,这是第一次,众人能窥见饮川的一丝丝恐惧。
壬王怒道:“这不是你隐瞒我们的理由,这也不该你一人承担。”
饮川露出一丝苦笑:“壬王,我曾经以为我们很强大,遍寻六界,也不需惧怕谁。可后来,我感受到了玉帝的威仪,他一声令下,就能派千万天兵,遮蔽整个天空,还能令与我们势均力敌的大巫祖和我们厮杀千百年,我曾经以为我们永远也不会死,甚至对漫长的生命感到厌倦,但玉帝到底让我们不再活着,即便醒来,从身体到魂识都受到束缚。这就是玉帝,他想做的事,在六界之中,无一不能实现,我们在他眼里,恐怕便跟人类在我们眼里一般的脆弱、渺小。”饮川摇了摇头,“你们知道,最让我害怕的是什么吗?”
众人沉默地看着他,呼吸间都变得有些凝重。
“最让我害怕的是,无所不能的玉帝,万年来从不过问六界任何琐事的至高神,居然会为了一个被偷下人间的宝物而大动干戈,掀起六界中最大的一场战斗,甚至,强大如他,都不能把宝物带回天界。他如此重视的东西,现在跟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能活到哪一刻呢?”饮川沉声道,“我从不畏惧死亡,但我畏惧玉帝的真实用意。”
饮川的一番话,让人心惊不已,各个沉默不语,满心疑惑。
江朝戈稍微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他想问问饮川,如果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接下来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不是真真正正的死亡,不是封印,不是消耗过度。炙玄的惨状,让他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而体内共工的不断觉醒,向他越逼越紧,他平生头一次,产生了厌世的念头。从前他畏惧死亡、敬畏死亡,可当他知道他死不了,又活不舒坦时,他对死亡产生了一丝期待。
可惜,他没能问出口,因为他的嘴唇也冻僵了,没有了炙玄的温度,这个世界冷得简直如同地狱,不,这个世界,就是地狱。他倾斜身子,靠在已经快要冻成冰块的炙玄的身上,曾经让他熟悉无比的体温再不复存在,他如同靠着一个死物。他其实可以将炙玄收进兵器里,可他不想,已经没有了温度,再感受不到他的身体,就好像……炙玄真的死了一般。
他对饮川隐瞒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其实已经不在意了,从他知道他可能会和炙玄永远分离的那一刻起,他就丧失了所有的斗志。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悠远的长长的清鸣,那声音似乎能贯穿整个世界,直击每个人的心灵。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抬起了头来。
重溟静静地看着天空,喃喃道:“也许我们很快就有机会知道一切了。”
壬王凝重道:“好熟悉,是天界之门打开了吗?”
饮川闭上了眼睛,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但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息壤有了这么大的动作,天界不可能毫无反应。
红渊嚷嚷道:“这声音……天界之门,一定是天界之门打开了!”
焚念和游释脸色变了,他们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昏迷的云息,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突然醒了过来,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仰望着天空,满脸惊恐。
饮川再度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眼眸坚定而犀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来个彻底的了断吧。”
红渊咬牙道:“我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可不想再次长眠。”他抓住阮千宿的手,“姐姐,要不我们跑吧?”
阮千宿无奈道:“跑去哪里?”
“我飞得很快,少有人追得上我,我可以不停地飞,带你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红渊美丽的眼眸中满是难过,“我讨厌战斗,讨厌这些脏兮兮的东西。”
阮千宿看着他哀怨的眼眸,顿时感到一丝心痛,她摸了摸红渊的脸,哑声说:“红渊,我们无处可逃啊。”
红渊深深蹙起眉,将头歪在了阮千宿的肩上:“我不想长眠,我不想。”
阮千宿顺了顺他金红的长发:“你……让我觉醒吧,我自己下不了手。我曾答应我娘和二哥,无论如何艰辛,都要好好活下去,我若自刎,就背弃了与他们的承诺。”
红渊惊讶地看着她:“你让我动手?我是你的魂器,我不可能杀得了你,你的本能就会排斥我威胁你的生命。”
阮千宿皱起眉,握紧了征尘钺,有些迟疑。
“不要觉醒。”红渊摸了摸她的脸蛋,“你即便觉醒,获得的能力也很微弱,我知道……你极有可能就是后土,我不想面对后土,所以不要觉醒,就这样吧。”
阮千宿咬牙道:“我未必就是后土。”
“只有后土、勾陈、天吴和应龙没有觉醒,如此低的几率,我不想冒险。”红渊看了炙玄和江朝戈一眼,“我虽然不至像炙玄一样,但是,你若真的变成后土,我该怎么办?姐姐,不要试,好不好?”
阮千宿低下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他说得对,不要觉醒。”云息缓缓走了过来,声音充满了悲怆,他的目光飘向了饮川。
饮川嘴唇微微颤抖:“帝江,把云息……还回来吧,这是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云息笑了笑,“你宁愿要一个相识不过一年的人类,也不想见相识千年、又分离万年的我。”
饮川张嘴刚要说什么,云息已经抢道:“我想起了一切。”
饮川怔住了。
云息静静地看着他:“若我说,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云息了,你怎么想?”
饮川握紧了拳头:“你……想起了一切。”
“对。”
“那你现在到底是以什么存在的。”饮川指了指天空,“天界之门一开,会有什么出现,我们都知道,事到如今,把一切都坦白吧,也许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云息默默看向了江朝戈。
江朝戈也正扭头向他看来,他的眼神麻木而冰冷,好像灵魂被抽离了身体。
云息缓缓道:“将异兽制成大巫祖的专属魂兵器,是共工的主意。”
江朝戈握紧了拳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地说:“说下去。”
“当年你怒触天柱不周山,致洪水倾覆人间,被玉帝派大巫祖严惩,置入天炉受百年焚烧之苦。后来因为天地之元,玉帝让你将功折罪,去人间讨伐异兽。到了人间后,你却不甘心再受制于玉帝,而作为杀死鲧、且唯一猜透天地之元真相的人,祝融知道玉帝要我们将天地之元带回天庭,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玉帝是有意要我们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共工与祝融,虽然曾经是生死仇敌,但在这件事上,却一拍即合,决定想办法躲过这一劫。”
江朝戈听着听着,脑海中就跟着浮现了共工被烈火焚烧的地狱画面,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百年,恐怕比其活过的几万年还要漫长,为何共工当年要触天柱?仅仅是因为败于颛顼而恼羞成怒?那些画面亦真亦假、似魔似幻,他时而觉得那是他自己的经历,时而又像一个旁观者般置身画面之外,他知道,无论是使用巫力,还是听到其他人谈起共同的经历,都在一点点唤醒体内共工的记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像云息一样,能保有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江朝戈完全消失。
饮川颤声道:“我曾经问过你,是不是我死了,一切就会结束,你当时骗了我。”
云息低下了头去:“我没有骗你,我知道你我都难以全身而退,我本打算与你长眠在轩辕丘,若不是共工提出将你们制成魂兵器,我们只会在冥界相遇,但若真是那样,你我擦身而不相识……我不想……”
饮川摇摇头:“你究竟是为了见我,还是利用我,要我如何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