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十九章 笔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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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2000年12月3日……星期日……晴
一个月过得真快啊!记忆似乎还是停留在上个月月考的时候,这个月月考的成绩就已经出来了。
老刘循例拿着语文月考卷子到教室给我们分析考试战况,他喜滋滋地说:“我们班这次考过120分的有6个人,这个成绩比文科班略差一点,文科班有9个,但在理科班里是最好的。我们班最高分127分,也是理科班语文最高分。”
“哦——谁啊?!是不是人哪——!”我跟着陈舟、毛广海那些男生们起哄。随后,老刘念出了我的名字,让我瞬间哑然。
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迅速分裂出两个人来,一个说:“是不是真的啊?不应该是不及格吗?”
另一个兴奋地说:“是我吗?是我吗?我语文考了127?是不是人啊……哈哈……ooxx……”内心之复杂像极了中举的范进。
不过这种狂喜的兴奋很快被下一堂课的物理老师浇灭。物理的分数低谷迅速拉平了我语文的优势。合计下来,总分比上次月考多了2分,班级排名前进了2名。好吧,都只是平平,算过得去。
考试过后的放松调整、调位子也是惯例。陶然借机要调过来,被我开玩笑地制止。莫凌波、霍江和施莱特三人,与我们和乐为两排迅速形成气氛融洽的新的笑闹九人组,一到课间就聊天、说笑,为争着吃颗糖也能聊上半天,以笑得前仰后合收场。这种久违的没心没肺的笑闹会让我暂时忘记头顶那悬而未决的“剑”,忘记各种不得已。
2000年12月4日……星期一……晴
这个日记本快写完了,许是我近来废话太多。
月考年级排名张榜公布了,我去看榜时前一百名的名单却不翼而飞。我在一百开外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一直到三百多名,也没见到“叶培盛”,看来他在那消失的“前一百名”里,果然又把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奚萍和陶然这次也都还考得不错。只是我对自己的名次并不满意。有人说“尽力了就行了”,我尽力了,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还是我太贪心、想要的太多?累的时候总说向往平平淡淡,可真看到自己变得平庸,内心又多少有些不甘,我怎么活得这么拧巴?!讨厌自己!还是和笑闹九人组相处比较开心。
莫凌波前些天在作文报上看见个笔名叫唐欣儿的,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化名林峰给对方写了封信,大约是说倾慕对方的文采,想交个笔友之类的云云。没成想,今天竟然真收到对方的回信了。
“给唐欣儿回信,你们说我要不要寄张照片过去呢?”莫凌波专心地向我们这排女生请教。
“你问我们干嘛?”东霞把问题丢还给他。
“从你们女生的角度帮我分析分析,一个女生和男生交笔友,想不想收到男生的照片?”看来莫凌波请教之心够诚。
“你怎么确定对方一定是女生呢?”我反问道。
“呃……应该是女生吧……听这名字、看字体,还有这种带香味的卡通信纸……看起来像是女生的啊……”我一问把他问慌了,他拿起起那封信反复查看。见他慌神的样儿,我们都笑了起来。
艺婷为他解惑道:“我觉得还是别寄了吧。交笔友不就图的是个新鲜和神秘感吗?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没有神秘感了还有什么意思?还是蒙着一层纱多些遐想的好!这个霍江在行,你问他!”
霍江在一旁嘿嘿嘿嘿地笑而不语。
2000年12月6日……星期三……阴转雨
昨天晚自习前,陶然跑来说他快死掉了,要跟东霞调位子坐。东霞在一旁偷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望向我。我不冷不热地扔出句:“你死关我什么事!”然后只顾看书。可这样的情况下,书是看不进去的,眼睛盯在书上,脑子却在进行花样滑冰,各种翻腾、跳跃,书久久也未翻过一页。这么僵持了一会,东霞看我的态度,自然不会挪窝。他见我不再理他,也自觉没趣,默默地回了自己的位子。
今天早上,早饭后的教室里还没几个人。我刚坐到位子上,陶然就走来在我身边东霞的位子上坐下。我觉得有些不自在,就扭头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无聊,没事可干,在你身边坐坐。”然后趴在课桌上,扭头看着我。我顿时觉得紧张,怕与他对视,也怕别人看见我们这么近地干坐着,便赶紧从抽屉里找了本习题集来做。
“哟!这么坐着,有情况咧……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啊?!”
我闻声抬头,见是乐为,如见到了大救星,立刻抓住他斗嘴闲聊:“瞎说什么呢!没事不能随便坐坐?!你早饭吃得挺快啊,怎么没跟艺婷一起?”
……
我没再跟陶然说话,他坐了会又默默地回了自己座位。
我总是这样,害怕别人看见我和他在一起,我们同时出现在别人眼前我就各种不自在,但和乐为、莫凌波、施莱特或者其他任何男生一起,我都会坦然得多。这莫非是那个“心魔”在作祟?自打那次生物老师把类似的事情归纳到心理学范畴后,我就找各种心理学的书看。想寻找原因,也想寻找解决方案。书里说,要诚恳地面对真实的自我,了解自身的真实感受和需求,直面问题,不要逃避。不要逃避,说起来简单,做到却很难。我敢承认自己的真实感受吗?我能抛开普世的判断标准,按自身感受随性而为吗?我还背负着那些对自己、对家庭的责任。我要如何做到不逃避?
原以为莫凌波在报纸上找笔友是突发奇想,现在看来是我对“潮流”的感知过于迟钝了。班上不少男生早都交了笔友,有自己联系的,也有他人介绍的。有人有一个笔友,有人有好几个。那几个收信大户的不少信也来自笔友。作为天天去收发室拿信的宣传委员,竟没从收信量的变化发现这点“流行趋势”,我的八卦敏感性也太低了!
霍江在市卫校有个叫什么雯雯的笔友,最近聊天时他老把她挂在嘴边。给莫凌波传授交友经验时,他常以“雯雯说……”的句式起头,并带着淡淡的甜甜的笑意。艺婷见他过于陶醉于“雯雯说”,一针见血地向我们指出:“那个雯雯啊,才不是什么笔友,是他女朋友!”此话一出,霍江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止住了“雯雯说”的话头。
若论对感情和八卦的敏感性,艺婷数第二,绝没人能排第一。很早,艺婷便向我和东霞“预言”:校园情侣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果然,除了蒋天乐和班头那两对众所周知的班对,最近班里又出现好多眼神对视能拉出丝的人来,丁静、吴雪华、张婷……各种甜腻、酸涩和暧昧在空气中滋长,一时让人恍惚,这些是可以光明正大放在台面上的吗?
2000年12月7日……星期四……阴
昨天晚自习时突下大雨,没带雨具的我要怎么回家成了问题。住校的同学大多就一把伞,没伞的也要跟有伞的人共一把伞回宿舍。伞是个紧俏货。去隔壁班找盼盼,看她有没有带雨伞或雨披,结果找到一个和我一样望雨兴叹的人。冒着雨淋回去吧,这大冷的天,毛衣、外套淋湿了穿着又难受,明后天又难干。只能站在廊檐观雨,等等看有没有谁的爸妈会送伞来,或者雨小点再走。正等着,雨里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陶然。他已浑身淋得湿漉漉的,递给我一把伞,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宿舍,留下万分感激却没说出口的我。
“哟……他淋着雨冲回宿舍给你拿伞了啊,他对你是真好啊!”奚萍有些揶揄地笑道。没想到姐姐和乐为、莫凌波他们说话一个调调,我不知该做何回应,赶紧拉着盼盼撑伞冲进雨幕中去。
原来霍江已经暗度陈仓地和雯雯当笔友好久了,雯雯还把自己的同学“晓红”介绍给付荣华当笔友。今天课间,付荣华想为晓红解惑,问了莫凌波一个十分具体而专业的问题:“‘医士’和‘高护’哪一个更接近现代市场?”
“‘医士’?是‘医师’吧?!她是怎么问的?把信拿来看看。”莫凌波没听懂问题,让付荣华提供更多线索,看过晓红的来信后仍是有些挠头。
好管闲事的我也跟着看了看信:原来晓红临近毕业,同学们都抓紧在学校的最后时间备考各种证,好为自己即将面临的求职之路提供一些助力,她也想效仿,却在医士和高护两个职业发展方向上产生了犹豫,便想听听付荣华的看法。好为人师的我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吧啦吧啦长篇大论地发表了一通自己的见解。付荣华写好回信后,怕对医士和高护的市场前景表达有偏差,又让我帮着看了下回信内容。
他的信写得感情真挚、诚恳——至少我读来是这种感受,是否真的真挚只有他自己知道,文字总是具有一定的伪装性——关于医士和高护的部分,虽和我所言内容大致相同,但在指导选择决策上却完全不同。他写得谦逊而柔和,没有明确的结论和选择导向,没有侵入性。这便是文风之异吧。
我回头去读了他文章和他的诗,想从文字中探究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坐在我们后排时,是和我们说话最少的男生。大家聊天笑到捧腹时,他也只是偶尔淡淡地笑笑,人淡如菊。他叹息别人孜孜不倦地死读书、读死书,如同别人叹息他总是“不务正业”一样。他看起来是不屑与女生交往的样子,谁曾想他却有个相交多年的女笔友?也许是不屑与我这样的人交往吧,我大约在他叹息的“死读书”之列。这个“晓红”是否就是诗里那个“弯眉、樱嘴、红背影”的姑娘呢?我又开始浮想联翩……
2000年12月11日……星期一……晴
“小芝”的“四眼”又来信了。
“四眼”的来信,艺婷时常会给我和东霞传阅,以向朋友展示自己的坦诚,并分享自己的快乐。我以为经历了各种内心的纠结和阻碍,终于相互确立关系后,艺婷便苦尽甘来,会获得满满的甜蜜和幸福。现实却狠狠地告诉我自己是何等幼稚。
艺婷时常艳羡地看着班上的那两对班对,无限感慨地说:“他们能天天在一起,真好!”
我会半劝慰半不明就里地回怼:“你也很幸福啊!四眼对你那么好,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艺婷是甜蜜幸福的,这甜蜜幸福靠四眼的一封封信来维持,每收到信的那一两天是阳光灿烂,然后煎熬,靠思念硬撑,等待下一封来信,偶尔的电话便是惊喜。这异地恋的苦别人并不能感同身受,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深刻体会吧。只是在我眼里,他们的关系更像亲密的笔友。
“陶然对你也很好啊!你们就没有……什么可能……?”艺婷有时会这样试探。
“我们只是朋友。那何斌对你也还一直很好呢?!”对于艺婷的试探,何斌是很好的“武器”,通常提到他,艺婷便不会再继续追问。
2000年12月12日……星期二……晴
转眼一年过去,又快到元旦了。官方还没通知筹备元旦晚会的事,袁英却已为此事上心了。她主动约我一起去坡下的面馆吃晚饭,并十分热情地提了很多关于元旦晚会的设想。经这两年,我早已看清班上人的能力和脾气秉性,对如何办一台精彩的元旦晚会早不抱任何期望,但她过度的热情终究还是感染了我。最后一次了,明年七月后,我们这帮人便曲终人散、各奔东西了,这最后的全班欢聚的机会还是应该好好把握,让大家多年后能留下点记忆。
“你提的意见和建议都很好啊!你直接跟艺婷去说呗!”她的想法虽好,有些却很难落地实施,我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也不想让她觉得我抢了她“献计献策”的功劳,便让她直接去找艺婷。
“我跟她没你熟。再说了,筹备元旦晚会都是你们班委的事,我在里面掺和、出主意也不合适。”她推托道。
“那有什么?!元旦晚会不只是班委的事,所有人都可以参与出主意的。你跟她不熟,一来二去接触接触不就熟了吗?都是同学,没关系的。”我看不明白她的想法,却也不再愿意成为她“打靶的枪”。
“……唉……还是算了吧……还是你去跟她说吧!”袁英撒娇地继续推托。我笑笑,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回到教室,我没跟艺婷聊筹备晚会的事,倒想先听听霍江的想法。他去年和汪帆的段子就是不错的作品。这时他正和莫凌波在后面练习说普通话——莫凌波打算给唐欣儿打电话,这样既能知道欣儿是男是女,又保持了神秘感,估计这也是霍江给支的招儿。只是我们平时不说普通话,上课回答问题偶尔用一下,也是念书般生硬的诵读腔调,用于交谈听起来有些可笑。
霍江捏着嗓子模仿“唐欣儿”和莫凌波对谈,拿捏各种矫揉造作的女性特点,莫凌波则见招拆招,聊着聊着还唱起歌来。这哪里是笔友聊天?简直就是才艺展示啊!起个名字就是能上元旦晚会的小品。看得我们前排的一众女生哈哈大笑。我们指责男生们交笔友动机不纯,男生们则反击愿意交笔友的女生也没好到哪里去。晚自习前的时光便再一次在这种笑闹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