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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一百四十八章 朝局有变
皇宫内库
宝祐帝自探视丽太妃回来,独自沉吟了许久,随口吩咐冯恩去内库挑坛美酒赏赐王妃。
冯恩一时没能领会皇上的意思,还想请旨赏什么酒好?
宫女洪窦儿却已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差事,宝祐帝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寒风凛冽,铅云密布。
洪窦儿揣着双手逡巡于内库,谁也不曾看见,她冰冷指间藏了支羊脂玉瓶,瓶中装满了殷山泉水。
内库的管事太监心中纳罕:这位宫娥洪氏如今可算是陛下最贴身之人。至于多贴皇上身么?嘿嘿,瞎子都看得出来!过些日子,人家得封号、做娘娘也是理所应当之事。皇上要赏弟媳妇东西,来个人说一声就是了。怎么有劳皇上跟前的红人儿来亲自挑选?
不多时他就见洪窦儿从里面抱了一小坛二十年的陈酿竹叶青出来。
许是雪天迷了眼,许是天黑灯不亮,老太监怎么一瞥之间觉得那陈年美酒已经泥封开裂了呢?他刚想上前劝说洪氏去换一坛,却被跟来的内监拽了拽胳膊,显然是拦着他不要多嘴。
皇宫慈宁宫
侍疾一宿不曾合眼的秦王妃没想到皇上突然送来赏赐,不过只发呆了刹那,她便挑了挑血红的嘴角。
王妃谢恩之后,亲手自那美貌宫女手中接过佳酿,她凝神打量了来人几眼,忽而笑问:“你可是皇上身边那位如今姓洪的姑娘?”
“如今姓洪”,这话说得诸多古怪。
秦王妃微笑颔首:“我听王爷私下里说起过你的事。”
眼见洪窦儿脸色惨变,秦王妃温柔和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姑娘放心,我自然会想法子超脱出来你这无辜之人。”
洪窦儿愣怔须臾,向王妃重重叩头:“小女子并洪大人一家,定然铭记王妃大恩大德。”
心领神会的王妃此刻笑容简直大慈大悲:“你就放心吧……”
皇宫清凉殿
满朝文武谁也没想到,到了年底朝事却越忙了起来。
刚过四巡的丽太妃不过在奉先殿受了一场惊吓,竟然肝阳上亢、风痰互煽,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薨在了慈宁宫内。丽太妃年轻时为文宗显皇帝宠爱,又是秦王生母,哀荣自应盛大。
年根底下,正是礼部忙得不亦乐乎之时,又碰上这样一桩极要紧的丧事待办,顿时乱到左支右绌。更兼秦王为人苛刻,对他母亲的丧仪挑剔甚多,偏偏做主礼部多年的苏尚书这会儿还给关在牢里,直把王侍郎急得团团乱转。
宝祐帝与王侍郎召对多次,看出他力有未逮。不免动了把苏尚书放出来任事的心思。毕竟苏尚书勤勉多年,并无实罪。当初入狱,也不过这耿直老儿不肯附和秦王一党对他宝贝儿子的攻讦。
略一思忖,宝祐帝宣了新进上任不久的刑部贾侍郎与自己细谈。
这位贾侍郎外放按察使多年,为官精极其明能干。此番他入京为官,虽然日子不长,可是熟悉律例、巧识冤狱,在朝中已颇积攒了些厉害名声。
宝祐帝认真询问:“贾卿啊!太妃薨逝,朕想为太后积些福德。有道是囹圄生草、国之祥瑞。不知你刑部有什么案子应审可结?有没有什么两可之间的犯人,放了也没关系的?”
宝祐帝这话摆明了是给贾侍郎搭梯子,皇上就差把“要不咱把苏尚书放了吧”写脸上了。他不是不能亲下旨意,让苏尚书回去戴罪掌事。只是如今他是皇上,总得顾些面子毕竟苏尚书是他关起来的,如今要放,总需臣下找出一堆由头,苦苦劝说圣上开恩。皇上才能勉强赏脸答允。
皇帝目光灼灼地看着贾侍郎,只盼他立刻明白自己的心思。
谁知这位贾大人倒也亲切,人家双手一拱:“陛下,我刑部确有一案年前可结。只是此人是正途出身,究竟如何判决,还要陛下圣裁。”
宝祐帝面不变色、心花怒放:不错不错。这位贾大人果然是个有眼色的。怪不得人人夸他聪明。
谁知道贾大人一开口,宝祐帝气得好悬从椅子上摔下去。
贾侍郎侃侃而谈:“陛下!今有三法司会审恩科榜眼齐良斋杀妻一案,物证扎实,人证可信。更有齐良斋新进赶制的官服袍袖被周氏临死挣扎时扯下一角,此案可算铁证如山。十日之前,经圣上首肯,刑部已将齐良斋革去功名官职。如今三审三问,未动大刑,齐良斋抵赖不过,已经招认亲手扼死了新婚之妻。既然陛下问起,刑部正好请示,是否按律绞决此人?”
宝祐帝本来心中不悦,但是被贾侍郎说得好奇心起:“这齐良斋不是前些日子遂愿平调了宛平县么?椅子还没坐热,怎会想起杀妻?”
皇上毕竟二十来岁,碰上这等惊悚奇特的案件,难免觉得新鲜。
贾大人道:“陛下!据齐良斋本人供述,他新娶的少妻不愿嫁与老夫,时时在家与他叱骂吵闹。他心烦不过将其送回娘家。本意是消停几日再行接回。谁知这位周氏夫人在娘家受人挑唆,不肯回去。好容易两人约好在苏宅相见,周氏只知一味找他讨要休书,开始狺狺狂骂,嗣后殴打丈夫。齐良斋左躲右闪,避无可避,这才失手将她扼死。”说到这里,贾侍郎停了一停:“此案三法司会审,大理寺和都察院堂官都觉得……既是夫妇互殴,齐良斋似是有情可原。毕竟是一甲进士,人才难得。倘若留他一命,也算为国留贤……”
贾侍郎此言即是试探皇帝的心意。此案证据颇多,本无争议。无奈秦王前些日子前来听审了一回,大理寺就忽然变了脸色,一意为齐良斋开脱。说什么可怜齐良斋娶妻不贤,夫妇互殴。恶妇动手在先,扯坏丈夫的官袍就是明证。明明是个杀妻凶案,让大理寺一说,便仿佛此案之中齐良斋才是最最悲惨。
大理寺既这么说,都察院瞬间不吭声,谁不知道齐良斋刚刚投靠秦王,二人正在如胶似漆?这番胡话并不是大理寺的意思,这分明是秦王的主张!
宝祐帝嘿然挑眉:“娶妻不贤就该休妻!这才是办事正道。倘若激怒杀人,就该坦然认承。他左躲右闪,最后让刑部缉拿,可说斯文扫地。便是大理寺辩驳字字是真,堂堂大丈夫让个小娘们儿挤兑得左躲右闪才无奈杀人?剪径土匪都不能如此笨拙!这样看来,齐良斋遇事不算当机立断,动手就是逞勇斗狠,犯了法不知自首,上了堂还要狡辩。似这等笨到让朕发火儿的东西,本朝实不该认他为贤!怎么这事也来问朕?难道你们三法司现在断案不看证据,只坐在那里凭空推想的么?”
贾侍郎被皇帝申饬,倒是不觉尴尬。他觉得这位年轻天子脑袋清楚,十分难得。既然话都说到这里,那么那件事……也许可以请旨看看?
贾侍郎沉吟须臾,拱了拱手:“陛下圣明。臣明白了。齐良斋一案定然按律严办。只是说起证据,如今倒是有桩案子,证据很不分明……实在让臣为难……”
宝祐帝眼珠略转,已经大概明白了贾侍郎要说些什么。
他双手一叉,背靠龙椅,静静等着贾侍郎开口。
贾侍郎办的这桩案子如今为群臣瞩目,可说是皇帝与秦王角力的最大抓手。他那兄弟的党羽遍布朝野,皇上倒要听听贾侍郎对此案是如何看法?
贾侍郎理理思绪,慢慢上奏:“陛下,臣要回奏的便是前宛平知县苏旭指使盗匪,在京抢劫之案。”
宝祐帝对了对指头,他不急于表态,张口说得都是闲言:“朕记得这位齐榜眼与苏探花是同年进士。可叹他们这科竟然晦气至此。一甲三名,已经入狱二人。如何,这案子很难么?”
贾侍郎轻声叹气:“此案却有诡异之处。自来审结盗案,一看赃物、二问失主。只要此二桩严丝合缝,盗案便有八成不错了。这个案子怪就怪在这里!前宛平班头吴旺发在刑部大堂上口口声声自认是受了知县支使,纠结贼寇、四处抢掠。此事本已匪夷所思,吴旺发招认的赃银、财宝却与从苏县令内宅中抄拿的东西大数全对不上。”
宝祐帝不是十分相信:“难道丁点儿财货也不曾抄出?”
贾侍郎轻轻摇头:“抄是抄出来了。不过尽是些便宜簪环、积攒的药物。唯有白银千两整整齐齐。罪员苏旭自己也说不清楚从哪儿来的。”
宝祐帝冷哼一声:“如此说来,还是有赃!”
贾侍郎真诚蹙眉:“无奈找不到失主……”
他此言一出,殿中尴尬好久。
看皇上满脸古怪,贾侍郎只好继续回奏:“那前任班头吴旺发虽然出头指认,说这千两纹银是苏县令指使他们去官员家中偷盗。无奈经过下官再三查问,京城上下竟无一户高官大族承认自己丢过东西……三法司会审此案,久无下文,也动大刑,也上夹棍,无奈罪员抵死不招。。陛下适才教诲得极是!办案需凭证据,但是碰上这等证据暧昧的案子,确乎让主审官万分为难,只怕再用刑就要把人犯活活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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