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十七章 旧事
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这是一个滚烫的夏天。
柏油马路似乎都变成了波浪形的，晋雨嫣只穿了件波西米亚风的轻薄质地长裙也热的汗流浃背，头上的遮阳伞都无法抵挡烈日的侵袭。
第二幼儿园门口乌泱泱聚集着一大堆的人，哪怕热的面颊通红也不肯离开，伸着脖子望眼欲穿。
终于幼儿园的下课铃声响起了，一队又一队的小朋友们牵着手排着队慢慢走出来。人群突然变得躁动起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已经炸开了锅。
晋雨嫣没有出声，她站在与女儿约定好的西南角的树下耐心等待。女儿虽小，可已经早早学会了心疼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了自己在烈日下晒得苍白的脸色，今早出门时便告诉自己在幼儿园门口左边最大的那棵树下等她就可以了。
她还记得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和稚嫩却令人心窝发烫的话：“妈妈你就在树底下等我就好啦，眠眠出来会找到你的！”
想到这里，晋雨嫣桃花般的眼睛弯起来，笑的柔美而甜蜜。
眠眠，她唯一的，最珍贵的女儿。
大概等了十分钟，上大班的司眠终于出来了，她站在校门口拉着老师的手四处张望了一下，一下子就看到了按照约定等在树下的晋雨嫣，脸上立即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冲着她用力摆了摆手。
看着司眠那张与她七八分相像的脸，晋雨嫣脸上的笑意愈加浓郁了。她还没来得及往那边走，就见司眠跟老师说了什么，老师抬头看过来，二人互相点头致意，于是司眠就像一只脱笼的小兔子一般，一下子就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司眠瓷白的小脸热的通红，刘海黏在额头上，撒娇道：“妈妈！今天好热呀！”
“是的呀，”晋雨嫣附和着，将司眠的小书包取下来挂在自己的臂弯上，然后把伞打在两人头上，“妈妈带眠眠去吃冰激凌好不好？”
司眠的眼睛大大的，水汪汪地盯着晋雨嫣，满足地笑道：“好！”
晋雨嫣说：“那要好好跟紧妈妈，走丢了就没有冰激凌吃了哦。”
司眠大声地“嗯”了一声，小手紧紧地拉住了妈妈的衣摆，贴着妈妈的大腿走路，直到走到人群比较稀松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
晋雨嫣听她小大人似的叹气，笑着问她：“眠眠为什么叹气？”
司眠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苦恼地说：“太挤了，好热的。”
晋雨嫣大笑，带着司眠走进冰激凌店，把伞和小书包都放下之后揉了揉司眠的脑袋，说：“去吧，看看想吃什么口味的。不过只能点一个球，吃多了会拉肚肚的。”
司眠的眼睛瞬间迸发了光彩，像个小猴子似的从椅子上滑下去，趴在冰激凌的柜台叼着手指挑选，小眉毛都苦恼地皱在一起。
司眠家对零食的管控并不严格，如果想吃当然可以吃，不过要严格控制量和品质，那种包装简陋的三无产品当然是敬而远之的。
这家冰激凌店价格并不便宜，寥寥无几的人坐在桌前吃着一个球就好几十的冰激凌小声聊天。不过晋雨嫣作为一名画家，还是知名画家，这点小钱自然不放在眼中。
司眠显然为了吃什么口味而为难极了，晋雨嫣又欣赏了一会儿自家女儿苦恼的可爱模样，低头给正在值班的司黎发了条短信：【什么时候下班？】
司黎似乎并不忙，很快便打了电话过来，“怎么了老婆？”
男人的声音清爽干净，晋雨嫣不由得微笑起来，目光追随着已经选好了口味叫了服务员来挖球的司眠，嘴上说道：“问你回不回来吃晚饭而已。”
司黎不信，哈哈大笑了几声，促狭地说：“真的吗？真的不是想我了吗？”
晋雨嫣的脸上烧起了两团红晕，如水般的桃花眼潋滟妩媚，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她低声说：“是啊，就是想你了。”
司黎被老婆少有的坦率击中了，心中火热不已，“我已经到家门口了，晚饭我来做，你吃晚饭，然后我吃……”
晋雨嫣又不是个傻的，如此鲜明的暗示还会不懂得？羞愤地把电话挂断，就见司眠捧着冰激凌迈着小短腿啪叽啪叽跑了过来。
先把冰激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司眠自食其力地爬上对她来说有点高的椅子。晋雨嫣对司眠的教育一直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如果做不到的话要在适当的时候寻求帮助，充满母爱的目光落在司眠的身上，温柔地注视着她。
不过对女儿的宠爱并不能使晋雨嫣忽视司眠要了两个球的事实，“眠眠，说好了买几个的？”
司眠刚吭哧吭哧爬上了椅子。她的身量小，放在同岁的小朋友中间也几乎是最矮的，不过性格倒是皮的厉害。“对呀，妈妈一个我一个。”她非常理直气壮地说。
面对着小碗里一个粉色一个奶白色的冰激凌球，晋雨嫣问：“哪个是妈妈的？”
司眠说：“粉色的妈妈吃一半，白色的妈妈也吃一半，加起来就是一个啦。”
这明明就是司眠贪吃，为了两个口味都吃耍的小花招。不过晋雨嫣愿意纵容她的小调皮，小勺子在两个球球上都挖了一小口，说：“妈妈吃完啦，眠眠都吃了吧。”
司眠口水都快滴下来了，嘴上还在问：“真的吗妈妈，你可以吃一半的。”
晋雨嫣忍笑，眼睛弯弯的，多情又温柔，“吃吧吃吧，小胖兔。”
母女两个吃完冰激凌回家，家里的司黎早就做好了饭，在司眠进门的时候就把她抱了起来，用长出来的胡茬扎她的脸，“爸爸的眠眠回来了！”
司眠咯咯笑着推开弄得她好痒的司黎，然后像往常那样用手遮住眼睛，再偷偷从指缝里看爸爸跟妈妈亲亲。
晋雨嫣的脸色不太好，轻轻推开了司黎，司黎神色一紧，不过没有表现在幼小的司眠面前。
司黎摸了摸司眠的后脑勺，道：“去上厕所洗手，然后吃饭饭。”司眠乖乖地应了，自己跑去了卫生间。
司眠离开了客厅，司黎揽住晋雨嫣的肩膀，低声问道：“怎么了？又发病了？”晋雨嫣的脸好像麻木了一般，没有别的表情，只是摇了摇头，从司黎宽厚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晋雨嫣脚步未停，嫩黄色的裙摆在卧室的门口一闪而过，那扇厚重的木门旋即阖上了。司黎的表情凝重起来，去茶几的抽屉里取了药，然后对已经洗好手出来的司眠道：“眠眠先吃，妈妈有些不舒服，爸爸要去陪着妈妈。”
司眠点点头，自己笨拙地夹了一个可乐鸡翅慢慢地啃了起来。
妈妈怎么又不舒服了，是不是生病了呢？司眠啃着鸡翅想。从她记事的时候开始妈妈好像就已经生病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不过在她的面前妈妈总是温柔又和蔼的，看上去好像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幼小的司眠哪里知道，有些人生病是默不作声的，哪怕痛苦也是无人能够知晓。
司眠自己静悄悄地吃完一顿饭，小碗里的米饭都吃干净了，她擦了擦小嘴等着妈妈出来夸她是个不浪费粮食的好孩子，结果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爸爸妈妈的卧室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司眠吓得打了个哆嗦，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卧室。里面重归了宁静，司眠把耳朵贴在门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她突然觉得害怕极了，试着拧了拧门把手，结果门没有锁，一下子就启开了一条小缝。
卧室里一片狼藉，床几乎塌了，那声巨大的轰鸣应该就是床板断裂的声音。司黎的脸上有一个非常鲜明的巴掌印，英俊的脸几乎惨不忍睹，见血的抓痕满脸都是，甚至脖子上都是。他的怀里紧紧箍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嫩黄色的长裙，披头散发，露在外面的手臂青筋毕露。
司眠想，那个人是谁？是她一直以来都温柔宠溺，优雅端庄的妈妈吗？
突然，那人好像发现了门缝中窥探的司眠，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看过来，司眠浑身都凉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怀中女人重新发出了几乎撕裂的吼声，司黎同样发现了司眠的存在，大声喊道：“眠眠快走！回你的房间去！”
幼小的司眠双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眼瞧着那女人奔过来，用力推开门，司眠的额头被门板砸了个大包，她似乎感觉不到疼了，呆呆的坐在地上。
司黎跟着跑出去，女人拿了茶几上的水果刀狠狠刺过来，司黎惊险躲过，再度用力抱紧了她。
司眠的声音在颤抖：“雨嫣，雨嫣，你看看我，是我，司黎。你看那是谁，是我们的女儿，是眠眠啊。”
那女人看过来，司眠这才看清了，那是晋雨嫣，是她从未见过的晋雨嫣。晋雨嫣看向司眠，眼眶里流出两行清泪：“眠眠……”
司眠闻声浑身一抖，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妈妈……我要妈妈，你不是我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