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章 金石铿锵草争荣,谁人不老天地同。
且说孟二牛回到家中,奶奶已是熬煮好了小米粥,配上那咸菜疙瘩已是美味。匆匆吃罢,孟二牛扛起锄头带着扁担水桶又要下地劳作,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
田里的谷米苗已经一尺来高,春夏交替之际谷米正是抽芽长茎叶的时候,最是需要呵护,充足的养料和水分不能少,杂草要及时清除,有些稠密的谷米苗也要涤出另栽。
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老天爷也不给人好脸色,从立春到如今滴雨未下,田边的小河眼瞅见底,靠着开挖出的沟渠灌溉已是不能,想浇水只能去三里外的大河取水,有那骡马牛车尚能省些力气,但那可恨的藩王几次前来不仅抓丁,各种牛羊猪狗的也是哄抢一通,当地府衙也是不敢过问,虽是近两三年得以安生,于那买些牛马的银钱还是没有的,就算是有也不敢再去买了,因此取水只能靠人力。
孟二牛来到田间时,远远就看到不远处一老一少已是忙活上了。
“孙爷爷忙着呢。”孟二牛打了声招呼。孙大爷是二牛奶奶孙喜娘的族家大哥,已是七十有三,在这个乱世实数长寿了,但岁月岂饶人,受那吃不饱穿不暖的煎熬身体已是被掏空,枯瘦的躯体早早的被压弯腰背。于乱世活的越久便是要经受更多苦难,前几年的藩王抓丁,晚得独子和二牛的父亲一同也被抓了去至今没有音信,家中虽有儿媳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孙子在父亲被抓走时方才两岁,家里实在已无劳力,只能靠他苦苦支撑,得村里其他人帮衬一把才将将没有饿死。
“奥,二牛啊。是啊,忙着呢,这天也不下雨,田里的苗在不吃水真要旱死了,俺老啦,担不动那大河之水啦,这不,看着旁边的小河还留些水,挖条小渠往田里引呢。”孙大爷抬起身捶了捶老腰,二斤的锄头于这老者也是那般沉重。
这位于山脚下的小山村被两座大山半围着,周围很是荒凉,于前人开耕拓土才有如今的田地,在那山间沟壑深处有个很深的湖泊,听老辈人讲湖泊底下连着大江大河,因此顺着沟壑流出的水常年不绝,于这山下形成一条主流大河,丰水年间也是能叫田间地头的沟沟渠渠注满活水。这两年却是天不降雨,怕是连那大江大河也是缺水,虽然三里外的大河尚未断流,于那连着大河的分支沟渠却是见底。
“二牛哥,二牛哥,俺一会也和你一起打水去。”满脸泥土的孙可需嚷嚷着,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好动之时,但这年岁艰苦,六七岁的他很是瘦小,岂是能担起那扁担的。
“别给你二牛哥添乱了。”孙大爷拦住小孙子“你抓紧去忙吧,这田地不等人,莫要耽搁了。”
“那您老先忙,等俺干完了在来给你帮忙。”孟二牛正要走,远处瞧着李大娘匆匆的赶来了,后面还跟着拉拉扯扯的李大壮。
“哪个挨千刀的挖俺家田,佛祖显圣定叫他断子绝孙!”人还没到骂声已经到耳边。
“她李家妹子,俺不是给你打过招呼了吗。再说俺从地头挖过,可没挖到你家田。”孙大爷诺诺的回应道。
“说过了?说过俺同意了吗?今天挖地头明天可不就得挖田里去了,挨千刀的,快快给俺堵上”李大娘一边嚷嚷一边指挥李大壮去堵水渠。李大壮面对奶奶也是无可奈何,只是傻站在那。
“哼,没用的东西。没看见奶奶被人欺负了。”李大娘瞥了李大壮一眼,自己拿起锄头几下将那小渠堵住了。
孙大爷家的田地和李大娘家的田地相邻,只是那李大娘家的田更是靠近小河,曾经不缺水时谁家也不曾堵渠断水,这天时大旱小河的水已是不够,大家也都去那大河取水,留这小河之水给那些不便的人。
“俺又没挖你的田你平什么断俺的水?这沟渠已是老祖宗再时就挖下的,今天我只不过多挖深几下,你怎的恁不讲理啊。”孙大爷看着不讲道理的李大娘气的直喘,孙可需也吓的哇哇直哭。
“就凭这地头是俺家的。”李大娘插着腰瞥着孙大爷,脚下还不停的驱土埋沟,却又在靠近自己田里扒拉个小沟,稀稀拉拉的河水开始往李大娘家田里流。
“这样不好吧,孙大爷一把年纪了,家里也没有能挑水浇田的,在不浇水田里的苗要旱死了”孟二牛帮孙大爷求个饶。
李大娘抬手指着二牛就骂“你个小犊子哪有你的事,你家该死的瘟鸡偷啄俺的菜还没去找你呢,你在这装啥好人,就你是好人啊,就你是好人啊。。。”一阵破口大骂,骂的孟二牛灰头土脸。
“你!你!你!。。”孙大爷气的语塞。
“哼!”李大娘趾高气扬的看着孙大爷和孟二牛,脚下还不停的把埋的土踩实“俺也不是不讲理,想用小河的水可以,俺也没拦住。就是不能从俺家田头过!”
“都是乡里乡亲的,做事何必如此之绝。”孙大爷气愤的看着李大娘。
“绝,谁绝了,谁绝了,你家才是该绝呢。。”李大娘插着腰破口大骂,李大壮在后面拉也是拉不住。
“哎,真是要绝俺们一家啊!”孙大爷看着枯黄的小米苗搂着孙子瘫坐在地上抹眼泪。
“哼,你死不死的干俺啥事。大壮你且回去吧,俺就坐在这看着,看谁敢动。”李大娘也是一屁股坐在田头,看着汩汩的河水流进自家地头很是得意:沟渠都挖好了,自己的乖孙不用去挑水了。
孟二牛上前扶起孙大爷“俺去挑几担水吧,先且薄薄浇上一次,保住收成才行,大爷你帮俺看着锄头。”
孙大爷帮孙子擦干眼泪,弓着腰身提起木桶“一起去吧,岂能真要慌了这苗。”孙可需也抱着小竹桶,老少三人默默的向大河走去。
“哼,老不死的狗东西。。”背后传来李大娘的辱骂声。
大河距离田地三里多,干惯了农活的孟二牛倒是不觉路远,只是来回一趟,年老的孙大爷以是走将不动,倒是六岁的孙可需一趟一趟用小竹桶跑的飞快。
“您老就歇着吧,俺和可需足够了。”孟二牛拦住还要起身的孙大爷。
“罢了,真的是老了,若不是还有可需他娘俩需要照顾真想就此去了。”孙大爷喘着粗气“今日多是劳烦二牛你啦,哎!这狗日的年月不叫人活啊!”孙大爷家中和孟二牛一样,只余下三人,还没有孟二牛家顺泰,真真的老弱病残。
“不麻烦,大爷你是多虑了,可需今年已是六岁了,再过几年可不就和俺一样长大成人了,以后还需你的教导呢。”孟二牛将两桶水一一浇了小苗,边安慰着孙大爷,而后又起身前去担水,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孙可需。
孙大爷看着远去的两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田头得意的李大娘,不禁感叹“这个世道天吃人官吃人,人也吃人啊!生于此时都是罪孽吧。”
田地头的李大娘看着一趟又一趟担水的孟二牛,冷笑连连“ 哼,多管闲事的狗杂种,哪里都有你充好人,你既是好人咋不把俺家田地也浇灌一番。”
“怎么说咱们也是一个村里的,亲戚连着亲戚,连族谱都放在一处,你何必如此恶毒呢。”孙大爷听罢实在气不过,又于之理论。
“谁和你是亲戚,有亲戚那也是丢俺们李家的人。那孟子兴一个倒插门的病秧子,也只有孙喜娘那大傻子才当宝。哼,生下来的也不是俺们村的种,要不是俺家族弟仁慈,早被赶出龙坡村了。”李大娘见着孙大爷搭腔更是唾沫不绝。
“你,你,你怎对的起孙李两家的列祖列宗。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况这兵荒马乱的咱们更该团结一处,你何必把话说绝。”孙大爷气到手抖。
“团结啥团结,也没见孙喜娘那老泼妇下蛋分俺一个。哼,偷偷摸摸养只鸡咋不拿出来团结。”李大娘惦记着孟二牛家的小花会下蛋已是许久。
“你,你又没病没灾的何必要吃,村里那些小娃子病了哪个没吃过俺妹子家的鸡蛋。”孙大爷帮着自家妹子说了句公道话。
“哼,反正俺是没吃到,俺全家都没吃到。孙喜娘那个老泼妇贼奸贼奸的,一个烂破鞋。”李大娘平日就和孙喜娘不对付,只是当面却是骂不过她,只得背后过过瘾。
“自此咱们就是仇人!”孙大爷听那李大娘的污言秽语实在气之不过,撂下一句狠话。
“仇人就仇人,俺还怕你不成。”李大娘见孟二牛孙可需以是浇完田地也便不再守着,拍拍身上的泥土转身走了。 正是一首鹧鸪天:
天戾不恤万民殇,更添年老满身创。同沦泥沼谁先陷,不为支撑互做帮。
浅流溪,恶行当。一言一脚断人肠。争罢雨露争朝阳,争得仇怨满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