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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60章 大象
庄褚家里的一个房间被开辟出来当做私人电影院, 天花板上只装了昏黄的灯盏,茶几上摆着巧克力棒和各种零食,桌下有很多dvd私藏。时逾想起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在一堆dvd里一个人翻找庄褚的电影出来看, 不同的是他过去只孤零零的一个人, 被恶意和谩骂缠绕, 在深渊里踽踽独行。
而现在他能心平气和地回忆起以前,因为过去的日子其实也有那样的好。不好的日子, 我都已经忘掉了。
饭后他们开了一点度数低的果酒,时逾从庄褚的库存里面挑影片。庄褚的爱好稀奇古怪, 收集也什么都有, 时逾翻过《死亡诗社》、《与安德烈晚餐》、《我私人的爱达荷》这类隐喻意味浓重的文艺片, 在较为轻松的爱情片和喜剧片里挑来挑去, 最后选定了一个:“这个怎么样?”
《爱在日落黄昏时》。
年轻的时候男主角和女主角遇见, 他们共度良宵, 而后分别,约定半年后再见。然而再见是九年以后的巴黎, 黄昏是分别的号角, 他们只能拥有一个下午。那些过去的东西短暂却绚丽如烟花, 是在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他们两个大概都看过这部经典的电影,但是仍然毫无异议地选择了它。庄褚关掉了本就昏暗的灯, 电影的前奏响起,他们坐在沙发上,两个人挨得并不近, 隔着半只手臂的距离,再近一点的话,会因为过于亲密而尴尬起来。
虽然他们都知道房间里面有着一只大象。
在日落之前, 男主角和女主角在漫游在巴黎的街头。他们无话不谈,但是年轻式微、自由式微,日落终将来临。
时逾忽然想起来:“你记不记得在清城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去江边看日落?”
庄褚当然记得。
那是他们终于能敞开说话的第二天,关系还得算是交浅言深。当时刚进入雨季,雨下得多么促急,在那天之前,他们达成了一桩协议:不如尝试来爱我。
后来庄褚觉得要对时逾说抱歉。但是他喜欢那个黄昏,雨后泥土的腥气翻涌到地面上,江面上波光粼粼。
再后来,他们一起坐在这里。
看完电影,时逾要下去出门遛狗。团子叼着自己的牵引绳,往时逾手边蹭。北京今年禁了烟花爆竹,傍晚城市冷落,打工者归乡,夜色难得阑珊。行走的路人嘴边呵起长长的白雾,在冷夜里折射出白色的光辉,随后飘散无迹。
庄褚自荐随行。他们两个没有说话,一路出了小区。路边的杂货店趁着年关决定多赚一笔,至今还没放假停业。老板缩在柜台后面贴着暖气片,偶尔掀起眼皮,看一眼进店的顾客。角落里摆着一台电视机,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新闻:“据气象台消息,今天将会是近十余年来气温最低的一天,请广大市民做好防寒保暖,共度……”
女主持人的声音穿过电视机老旧的外壳和北风,变得有点沙哑。
冬天的天色暗得太早,现在居然才播到天气预报。时逾想,若是放在夏天,尚可以称作黄昏时分。
于是时逾记起一个褪色多时的黄昏。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庄褚,团子正撒欢地黏着他,显然已经把庄褚当做了自己人。牵引绳没有牵在手里,团子转来转去虽然快乐,但是可惜自己太笨,把自己圈进弯弯绕绕的绳子里面去了。庄褚蹲下了身,伸出手帮它解开。
“好蠢。”时逾弯下腰去,看庄褚给团子解绳子,“怎么会这么笨。”
“说不定是遗传。”庄褚说。
时逾警惕问道:“你是不是在内涵我?庄老师,我得先说明一件事,我一直给团子讲,你才是他亲爹。”
庄褚闷闷发笑的声音压在喉咙里。路灯在人行道上映下孤零零的影子,留给俯视的时逾一个黑色的、长长的柔软发旋。
“刚刚找电影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时逾清清嗓子,“庄老师,你记不记得在清城的时候,我问过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
“记得。”庄褚手指灵巧地一勾,把团子从绳子的围城当中解救出来,“怎么了?”
时逾眼睛里面盛满了碎金色的光:“你当时没回答我。所以你相信吗?”
“信啊,”庄褚直起身,语调平平,“’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未来。’”
“我读过这个,”时逾努力回想,好在他不算坏学生,“博尔赫斯?下一句是‘在将来的某一时刻,我可能会成为您的——’”
“恋人。”庄褚接话,“我愿意相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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