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5章 第十五章
陆老爷子得知陆微竟敢私自回房休息,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先是问责仆从,当时去拿人的正是老太太房里几名体面的婆子,有人不信邪,跑去祠堂看了,回来喊冤:“门都锁着,五姑娘是怎么跑出去的?”
陆老夫人眼见得自己身边几名得力的婆子都要挨打,连忙阻止:“老爷,这事儿跟下面人没关系,五丫头从小在飞虹山庄长大,旁的没学会,倒学会了溜门撬锁,可如何是好?”
“把那丫头叫过来!”陆老爷子阴沉着脸派人去拿藤条:“想是飞虹山庄教养不好,竟让她学坏了。”
三房院里,陆微呼奴唤婢,舒舒服服吃了顿早饭,假作不察丫环婆子之间的眉眼官司。
这边才放下筷子,那头替陆老爷子传话的下人便来了,大约是怀疑她学得一点粗浅功夫,竟是两名青壮护院,还有老爷子身边的心腹吉祥,笑微微道:“五姑娘请吧,老爷子请您过去说说话。”
“劳驾吉总管带个路。”
吉祥觉得纳闷,五姑娘生的清瘦秀雅,开口说话也是温柔客气,他还偷瞧了好几眼,一路将人引进老爷子书房,都觉得搞不好是下面婆子弄鬼,故意放了她回去睡觉,被追究起来又往她身上推,年轻女孩儿面嫩,奴大欺主也是常有的事。
陆微一进书房,便听得暴喝一声:“跪下!”
她左右看看,陆老爷子身后还立着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大清早他跟喷火龙似的正在气头上,搞不好一言不合便要砸个火球过来,旁边还坐着陆老夫人,身边跟着个抱狗丫头,怀里抱只全身雪白的长毛狮子小狗,如同一朵白云落在少女怀中,当真赏心悦目。
陆老夫人嫌弃的注视着她,好像好像她是从什么山里来的不知礼数的野人,无知粗鲁又惹人厌,但偶尔投注到小狗身上的目光轻软慈爱,比瞧着她这个亲孙女还亲。
如果不是物种有别,陆微都要怀疑那小狗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女了。
“祖父可是有父亲的消息了?”陆微问道。
陆老爷子面如锅底,冷哼一声,吉祥知情解意,连忙催促:“五姑娘,老太爷让您跪下呢!”
陆老夫人:“怎的,你祖父的话你也敢不听?”
陆微不乐意自己的膝盖受屈,意思意思行个礼:“祖父摆出这么大阵仗,到底所为何事?”
陆老爷子额头的青筋不由跳了两下,老夫人趁机教训她:“怎的,你祖父让你跪,你敢不跪?”
陆微笑意温柔,却言辞如刀:“那祖父让孙女去死,孙女是不是也应该去死啊?”
陆老爷子:“……”
这能一样?
吉祥:“……”
五姑娘这话有些诛心啊!
陆老爷子没想到五孙女表面乖顺,实则不驯,恐怕早被飞虹山庄养歪了,竟胆敢跟他对着干,提起桌上的镇纸便兜头砸了过去:“谁让你去死了?”
他在家中地位超然,除了陆安之一向反骨,其余儿孙无人敢违逆,没想到被陆微给激怒,一气之下便动了手,东西砸出去才觉不好——万一给孙女儿毁了容,外面人岂不得议论他不慈啊?
纸镇迎面砸来,陆微肩膀微低,闪身避开,不成想砸中了身后架子上的花盆,只听得瓷器稀里哗啦乱响,好好一盆素心墨兰被砸了。
这可是老爷子心爱之物,吉祥吓的连忙去抢救。
陆老夫人骂道:“不尊长辈,不知礼数,还学得溜门撬锁的宵小勾当,这就是飞虹山庄的教养吗?”
陆微面色不改,依旧是一副笑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极为气人:“祖母有所不知,我跟父亲还是不一样的,父亲不忍见双亲伤心难过,更受不得祖母以死相逼,才不得不续弦,却孤身在外多年,父子分离,何其可怜。孙女我呢,自从六岁那年一路乞讨去外祖父家,便学得心肠冷硬,旁人生气高兴与我何干?”她不怀好意笑道:“祖母确定……您真想见识飞虹山庄的教养吗?”
陆老夫人被她揭破慈母的面皮,显了原形,当下恼怒之极,尤其还有陆老爷子为她撑腰,更巴不得陆微狠狠大闹一场,到时候老爷子再治她就更合情理,当即道:“你昨儿才回来,便闹得家中鸡飞狗跳,这不就是飞虹山庄的教养吗?”
“祖母少见多怪了。”陆微笑容和气,上前两步不容反驳从抱狗丫头怀里接过那只摇头摆尾的长毛狮子狗放到地下,在它要逃走之后拔出腰间软剑,挽个剑花便冲着狮子狗杀将过去!
这只小狗是陆老夫人的爱宠,便是寻常庶出孙女都比不得小狗的超然地位,当即吓得尖叫:“雪球——”
“住手——”
“五姑娘且慢——”
房里此起彼伏的阻止之声响起,雪球似乎察知了危险,迈着小短腿着急冲向陆老夫人,可是它快陆微的剑更快,只见它身周剑光浮影,待得它再跑回陆老夫人身边,书房的众人不禁呆住了。
陆微收回软剑,面无表情道:“这才是飞虹山庄的教养,我们一般靠剑术说话!”
雪球呜咽着窜回陆老夫人脚下,但它所过之处落下一地白毛,方才还蓬松胖大的长毛狮子狗在眨眼间就被陆微剃光了毛,露出粉白的皮肤,但毛根参差不齐,其丑无比,跟之前漂亮可爱的雪球判若两狗。
“抱歉,它跑的太快,毛剃的不太均匀,下次我会注意。”陆微不怎么走心的向陆老夫人陪罪,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气。
陆老夫人尖叫一声,捂着胸口便要朝后倒去,陆微忙替她切脉:“些许小事,祖母何至于动怒呢?”她似乎还很是不解陆老夫人生气的点:“天气暑热难当,小狗剃了毛也舒服些。”端得善解人意,为雪球设想周到的模样。
陆老爷子大怒:“来人,给我拖下去打二十藤条!陆家门上还从来没出过这种忤逆不孝的东西!”
两名青壮家丁跟孔武有力的婆子都向着陆微围了上来,其中一名婆子背后竟然还藏了麻绳,预备先将五姑娘捆起来再行惩罚之实,谁知陆微身姿轻盈,专往陆老爷子书房多宝阁旁边躲,直奔着贵重物品而去,嘴里却可怜巴巴求饶:“祖父息怒,您打孙女不要紧,可别气到了自己个啊。”
随着“砰”的一声响动,多宝阁上摆着的一件玉石仙人摆件被抓陆微的婆子撞翻在地,婆子吓得直哆嗦:“不是我!不是我!五姑娘刚刚故意闪开……”她收力不及便撞了上去,结结实实撞上了玉石仙人摆件。
陆微不高兴道:“妈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明明是你自己撞上去的,可不兴赖在我身上啊。”
婆子原先以为这差使有多简单,抓个闺阁之中的小姐能有多容易,现在就有多后悔,她人也不敢抓了,狼狈退后在旁边跪好,砰砰砰磕头,只盼着陆老爷子别把她全家发卖了赔玉石摆件。
片刻功夫,陆老爷子珍爱的多宝阁上的摆件便砸了个七七八八,而陆微跟水中一尾游鱼似的轻盈灵活,愣是在几名婆子家丁的围攻下还能逃脱出来,而几名家仆就狼狈多了,砸了陆老爷子不止一件珍贵摆件,吓的再不敢上前去抓她,缩手缩脚直往后退,不像抓人的反像被抓之人。
陆老夫人捂着胸口大骂:“不守规矩的东西!”
陆微全然不在意她的责骂,反而问道:“我千里奔波,为救父亲而来,在祖父母眼里,亲生儿子的死活还比不上你们口里的规矩?”
陆老爷子:“……”
陆老夫人:“……”
“还是祖父母已经找人走了门路,这才有功夫在家收拾我?只不知祖父拜托了哪些人,孙女可备礼上门道谢。”
陆老爷子面上挂不住,硬梆梆道:“外面的事情,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你父亲之事自有我与你二伯父想办法,哪里用得着你?”
“祖父母若是觉得孙女住在家里碍眼,那我今儿就搬去外面客栈住。”
“你敢?!”陆老爷子气得浓眉直竖,到底是少年夫妻,陆老夫人立时便懂了他的意思:“你入京之后住在客栈,让外面人怎么看我们陆家?”
陆微只觉烦躁,一张维持良好的笑脸都快端不住了:“面子可有我父的性命重要?难道非要等圣旨降罪,我父或杀头或流放,到时候祖父母就觉得有面子了?”
陆老爷子:“……放肆!”语声渐渐低弱,透着说不出的心虚。
正闹得不可开交,大门口听差的小厮跑来传话:“宫里派人来宣五姑娘。”
沈卿奉了圣人口谕,紧随小厮而至,没想到却撞见了陆家家事现场,顿时愣了一下,发现陆老爷跟陆老夫人都面现尴尬,而当事人之一的陆微站在混乱的书房,踩着地上摔坏的摆件玉石碎瓷片子等物,却神色自若与他打招呼,仿佛处身于干净整洁的正厅待客,周到有礼。
“多谢沈大人,还劳烦大人跑一趟,大恩大德我一定牢记在心,等他日再思报答!”陆微没想到沈少卿办事如此靠谱,当即喜动颜色,不住道谢。
原来早朝之后,沈肇私下求见皇帝,将陆安之之女自吴江府而来的事情禀报圣上,隐去了两人之间渊源,只道陆家姑娘进城之后一路打听到了大理寺,寻到他面前为父求情,陛下若是想知道吴江府的情况,不妨召她进宫。
皇帝为了印证梁有道所言,当即便欲派人前往陆宅:“既然陆小姐求到了沈卿门下,不若沈卿去陆家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