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06章 把尺子扶直
“亲了没?”陆骁第三遍问司前程。今天,在他的软磨硬泡后,司前程把昨晚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哎呀,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司前程无奈的回答。
“刚才山妹打电话说他们三个都是明天下午的火车,你要不要去送一下?”陆骁问。
“去不了,我明天一早的火车。”司前程说。
“你这属于畏罪潜逃,心虚了吧?”陆骁逼问。
“我心虚什么?”司前程。
“亲了没?”陆骁又问。
“我打你个狗日的。”司前程终于爆发了,把正要拆下的被套猛的扣向陆骁,人也扑了过去。
陆骁回家的火车在第二天的晚上,于是提前了几个小时和栗娜姐她们三个一起去了车站,各自踏上列车,从天南海北来回到天南海北去了。
晃荡间这一年就过了,盼望着假期开始了,再一眨眼,假期也结束了。
在二十岁的年纪,他们不感叹时间的飞逝,只觉得青睐的那段日子没有足够长,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向往,殊不知未来会来,过往却不会再见。
新一学期开始,这一学期的课程除了基础知识外,多了一些应用类的课程。刚开始的工程制图,确实让大家忙活了一阵子,没人理解在电脑已经普及了的今天为什么还要进行手工制图。每个人从院里借来了制图的板子,陆骁说这板子劈一半都够用来包饺子的了,一个女同学根本搬不动一块制图板,陆骁、司前程作为班里的义工帮着跑了好几趟。
杨艾在宿舍大门口接了一块板子,嗓子扯得老高说姐夫人真好,栗娜姐好福气。司前程也习惯了她那尖酸的语言风格,表面笑着应承,心底已经一万句怼回去了。
陆骁接着杨艾的话:“杨支书,同学们的好支书,你要嘴没那么碎,肯定也能找到主动帮你抬板子的人”。
手工制图是个细致活,一支铅笔要画出各种零点几毫米粗细的线,写出不同的字体,光是画个边框就让陆骁腰酸背痛了。第一次交作业的时候,曹琳老师敲着黑板批判全班太不认真,线条宽度把握不好也就算了,有的同学连尺子都扶不直。
“在计算机普及之前,工程师都是用手工制图的,这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基础,图纸是工程师的语言,不是要你们拒绝吐故纳新,亲手绘图有助于增强你们对图纸的认识,提升读图能力。”曹林老师打开一幅幻灯片,片子上是一张已经画好的古建筑的结构图,如果不是放在这课上,大家已经猜不出这是一张手绘的图纸。“我看学院的大小活动上都有同学朗诵‘再别康桥’,诗写得那么好为什么林薇因没有跟徐志摩在一起啊,因为她身旁有一个会工程制图的男人,那就是梁思成,大家看,这就是他的手工制图。手工制图可以体现人的品味修养,让你成为一个心怀锦绣的人。”虽然说的像一段广告词,但大家还是觉得曹琳老师也帮他们描绘了一个工程师的厚重形象。
山妹打来电话求助,宿舍里画图难度系数太大,一是空间施展不开,书桌还没有画板一半大,根本放不下;二是桌子太矮,画图的时候要九十度的鞠躬,跟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样。经过一番商议,一致认为手工制图必须要在手工制图室才行,那里有专门的高腿儿斜面桌子。又一番折腾,五个人把板子抬到了一教学楼里的五楼。因为楼层高,来这里制图的人并不多。他们在教室的一个角落围了一圈,组成了一个小型的工作室。第二天是周末,除了画板以外,工作室里多了花生瓜子火腿肠、啤酒饮料矿泉水,虽然啤酒不是真的有,但制图的无趣基本被糖衣裹住了。
“工程师是个很了不起的职业,但不要以为四年后你们就都是工程师,因为学校对培养成的人才是有很高要求的,你们可以了解一下,每一届都有10左右的同学没能如期毕业,因此希望你们…”李霞在年级大会上的这段讲话又让准工程师们的幻想回到了现实。对大学已经颇为熟悉的他们,生活方式也已经开始走上了差异化道路。山哥在深度接触了电脑以后,把时间更多的奉献给了网吧,每周在宿舍和教室的时间屈指可数,像他这样行为的人好像有增长的趋势,因此院里紧急开了年级会。
关注“怎样成为工程师”的人自然远比沉迷于网络的人要多的,正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于是在同学之中又悄然刮起了一阵考证风。
那天陆骁和司前程晃悠着走进宿舍,见冯旭正在研究一张报名的通知,陆骁一把抢过来,看上面是“普通话等级考试报名简章”,陆骁问:“二哥,你这是要挑战自我了?”
冯旭这“二哥”是要拜有着些许幽默的曹琳老师所赠,冯旭在制图人栏目上的留名确实不太认真,曹琳点名批评:“这位同学,不清楚是名字起得长还是写得长,请问哪位是‘二马九日’,请让我认识一下。”冯旭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曹琳看他那骨瘦嶙峋的身板儿也觉得好笑:“来吧二哥,这份图纸你还得改一下”。讲台下一阵哗笑,于是二哥这“称谓”便留了下来。
冯旭摆出他惯有持重的样子说道:“我在考虑要不要去考这个证。”
“这个跟我们专业没什么关系吧,没听说哪个单位招聘要求普通话过级的,再说了,你就是考个最高级,结果说起话来别人听不懂,你总不能把证书呼人脸上吧?”陆骁笑着说。
冯旭抚了抚眼镜:“我问了毕业的那些师兄,他们说有时间多考些证,都是有帮助的。”
“二哥,我觉得陆骁说的对,你最好还是把重点放在‘四证’齐全上,你的普通话肯定不成问题,不知道你这体重符不符合工程师的标准。”司前程笑着说,他提到的“四证”包括了毕业证、学位证、计算机等级证和英语等级级证。除了这些最近兴起的考证还有“监理证”、“测量证”、“cad制图证”等等,有用没用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纵使是毕业的师兄说法也各不相同。
工程测量也是本学期的一门课程,教测量的朱光老师年纪将近五十,据说这是一位在工程一线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后回到学校教书的工程师,经验非常的丰富。开课的那天,朱光用手抚了抚自己有些蓬乱的发型,黝黑的脸上泛起职业化的微笑。
“这门课呢,是一门操作性比较强的课程。你们毕业后都是工程师,都是项目上的技术干部,对工程测量一定要清楚结果是怎么来的,过程是怎么操作的。”朱光老师讲起课来目光是斜向上四十五度的,一幅沉浸在过去的骄傲中一样。
同学们切切私语着,大家觉得他的那句“技术干部”好像是刚刚解放后的词语,新闻联播上都许久没有这样提过了。
有同学举手问:“技术干部都要做什么啊?”
“技术干部就是要把设计的图纸变成实实在在的工程结构啊,你们要懂图纸,安排施工,安排验收,控制成本,还要和业主、监理、分包队伍沟通协调。”朱光老师还是四十五对角仰望着说。
“那我们要去搬石头、打混凝土吗?”又有人问。
“以前用,现在应该不用了,我们那个时候要下班组轮岗,和工人一样先工作上一两年,跟师傅们学会了实践再做管理。”他微笑的移回视线看了下提问题的同学。
“听说工地上很辛苦,生活非常枯燥,一般都在很荒芜的地方吗?”有人问。
“以前工地上住石棉瓦的工棚,冬冷夏热,雨天头顶和脚下都流泥水,风天抱着墙板能放风筝,哦,是被放风筝。现在都是住整洁的板房,里面有空调,有很好的给排水设施,环境已经好很多了。”同学们听到有空调还是觉得环境不错的,毕竟他们现在是没有空调可以用的,长沙的夏天是真的热啊,他们晚上把电风扇踩在脚底下对着身子吹,还是觉得浑身都是汗。
“至于‘枯燥’,那可能是外面的阳光晒多了,内心少了阳光吧。”大家觉得朱光这是要讲心灵鸡汤了吗,于是继续听着。
“有的人懂得用项目上的时间学知识钻研技术,慢慢的就成了管理技术方面的骨干,有的人沉迷于项目上的自由,过着‘天天都能做新郎,村村都有丈母娘’的生活,”讲台下爆发出一阵笑声,朱光表情没有太大变化,顿了顿继续说:“所谓玩物丧志,心灵上的空虚是枯燥的缘由。你们是新时代的学生,接受着良好的教育,相信你们和他们不一样。”
测量实习开始的时候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朱光老师善解人意的同意了自动分组的请求,原本要在一组的陆骁他们五个,在最后报名前彦倩突然宣布退出要去另外一组。陆骁一脸懵的问司前程:“你又招惹她了?”
“没有,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请组织上放心。”司前程虽然和彦倩见面还有些尴尬,但俩人毕竟都不是认死理的人,气氛早就缓和了。
“最近好像董冬冬对岛民很热情,经常送零食给她,还帮着去打热水。”栗娜姐在旁边平淡的说。
“姐夫,你是不是伤了人家的心啊,赶快补救应该还来得及。”山妹在一边旁敲侧击。
“关我什么事,都过去多久了,早翻篇儿了,不许再提啊。”司前程假装郑重其事。
听说这组缺人后,杨艾主动找了过来说要加入这组,起初大家面面相觑,没人表态。后来栗娜姐打破了沉默,说欢迎杨艾的加入,然后是二哥,他对杨支书的热情明显多于其他人。
所谓测量实习就是围绕着不足两公里长的环形路径上布置好了几十个点,同学们要测出这些点的高差以及路径长度。实习时间是两个星期,开始各组的进展都不顺利,测出的结果和老师讲解时的数据差别有些大。
陆骁和司前程先测了一遍,山妹摇头说数据不准确,接下来二哥冯旭和杨艾测了一遍,数据偏差更大了。杨艾那张嘴是实习场上的亮点,鉴于加入时冯旭的良好表现,杨艾嗲声嗲气的叫了两天“二哥”,然而第三天就远远的听到杨艾的咆哮声:“冯旭,你个烂人,把尺子扶直了行吗!”
这一次连一向平静的栗娜姐也笑出了声,陆骁和山妹从临时的椅子上笑翻到了地上,司前程刚倒进嘴里的水喷到魏明身上。气得魏明转圈圈。
第三天,朱光老师临时开了个实习中期分析会,同学们按组坐好,朱光强调了水准仪、全站仪的使用注意事项,又订正了大家易犯的错误。最后朱光继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听说大家进展不顺利,我看了两组的实习过程,大家认真的态度还是不足,作为一名未来的工程师,尺子还扶不直,数据自然不能准确,数据不准确图纸就不可能画好,那工程结构就会出问题,总之就没有以后了。扶尺子就像你工程师职业生涯里的第一粒扣子,认真扶好一把尺,标记好你的每一步,你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工程师。”虽然大家还是不太理解他的话,但是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拼命的鼓掌。
实习期间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学校的校门因为非典疫情的蔓延临时封闭了,陆骁他们是在校门封闭了一周后才知道的,本来是不封闭也没什么事情要到校外去做,只是听说禁止进出后觉得活得空间小了,自由不如以前,心里才有些不自在。好在校园够大,没几天这事儿就不在心里了。又是两个星期后,东苑宿舍楼在一个夜里发生了骚乱,据说是因为一名大二学生深夜呐喊引起的,喊的内容无非就是寂寞、没有自由之类的,没想到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许多人开了窗子以呐喊回应。后来事情发展成有人向楼下扔暖壶,还有人将被子点燃扔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