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首发：~第一章

在横滨，夜间出行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虽说国际层面的战争已经画上句号，战争引发的一系列混乱却尚未平息、或者说愈演愈烈也不一定。尤其是横滨，政府一度失去了这座城市的控制权。

作为日本的门户，横滨聚集了数量最多的外来者，紧张的局势加上租界法令等原因令这座城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混乱状态，原本该处于“都市传说”隐于幕后的特异者们更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到最后居然是本地的黑/道结社依靠暴力手段才勉强镇压了局势。

就算如此，横滨的市民们也不至于忘记前几年流弹纷飞的日子，更何况这座城市的黑暗面也并非一团和气，几个组织之间时有摩擦，化作黑夜中炸裂耳膜的枪声和白日里冲刷不净的痕迹。所以一到夜晚，平素热闹的街头就只能看见零星几个下班晚点的可怜社畜匆匆的身影。

“一共1820円，这是找零。”便利店的收银员把商品放进购物袋里，连同零钱一起微微倾身交给等待的顾客。

“谢谢。”天野朔夜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时间还是早点回去吧？这几天不怎么太平，你家里人也会担心的。”店员关切地说。

天野朔夜“嗯嗯”地答了两声，提着购物袋走到门口，伸手掀开淡蓝色的挂帘，充盈的水汽被风裹挟着掠过耳畔，本来只是细微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变成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雨点。下午和傍晚的时候明明放晴了的。她嘟囔着抱怨了一句，站在房檐下撑开透明的雨伞。

伞是刚才在便利店里现买的，成人的尺寸和制式，对于身材娇小的她而言有点宽大了，不过在挡雨方面显得很合适。

七八点钟在现代并不能算是“晚上”，街上大部分的店面还开着，橘黄或者苍白的灯光、招牌上五颜六色的彩灯像是混杂成一片的油彩，合着雨水顺着脚下的路面流淌，倒有几分赛博朋克的感觉。

天野朔夜今天出门穿的是一双浅口小皮鞋，鞋带的搭扣上还贴着亮闪闪的水钻，为了避开水洼，她不得不小跳着挑选水浅的地方行走，然后很快发现这是个不怎么样的主意——溅起的水花照样弄湿了她的袜子。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不再蹦蹦跳跳，而是老老实实地加快脚步，以求能在从鞋子里倒出几只小蝌蚪之前回到家里。

从商业街往外多走几步，就能看到横贯了整个横滨的鹤见川。因为下雨，看不到平时清澈的水波，只有白茫茫的雾气被雨水激起，连两岸的灯火也一并融在雾里，被水雾折射出盈盈波光，像是棉花糖上拉出的彩色糖丝。岸边规划了供人行走的小路和绿植，是平日散步的好去处。

她停下脚步歇了歇，顺便把提着购物袋和举着伞的两只手互换。

这次出门只是一时嘴馋，袋子里没什么重物，只塞了两包纸巾、一盒味噌、几个罐头和一小袋散装的糖果，不过对天野朔夜的小身板来说还是有点够呛。她呼出一口气，哪怕横滨临海，算是开春最早的一批城市，初春的气温也有点低，寒意顺着湿透的鞋袜往肌肤上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猛地把第二个喷嚏忍住了。

——河岸旁有个黑乎乎的影子。

她睁大眼睛，一时之间所有曾经看过的怪谈都涌入脑海，愣了好几秒才踌躇地靠近几步，然后发现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个席地而坐的人影，他……大概是他吧，垂着脑袋，从侧面能看见被雨水淋湿的黑发和苍白的脸。

是失恋了吗？失业了吗？这种天气待在这种地方不动弹着实不是什么正常人能做出来的行为，按理说她该当做没有看见走掉的，好奇心在横滨是多余的东西，但总有一种微妙的在意，像是看见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蛛网一般。

走得近了，他似有所觉，回头望了一眼，她也看清了他的脸。

他确实有一张俊秀出众的面容，鸦羽般的黑发湿透了贴在面颊旁，瞳色很深，肤色却极为苍白，唇色浅淡，对比鲜明。如果不是穿着一身颇具现代感的黑西装而是小袖和羽织的话，多半会被当成索人性命的鬼怪。

“这个时间还有人的话，该不会是想要拖着我一同入水的鬼魂吧？我可是非常荣幸哦。”他的语调软绵绵的、轻飘飘的，尾音微微带了点哑，待看清她之后略微怔了一下，然后露出奇异的表情。

所以不仅是她把他当成了水鬼，他也觉得她是水鬼吗？让旁人来评价怎么看都会是个引人发笑的误解系段子吧。

天野朔夜本来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她没有。

一种莫名的、沉重的感觉笼罩了她，让她眼眶发热，喉咙像是堵住了，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下滑。

她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

或许是过了很久，或许没有。隔着模糊的视野，她听到他似乎叹了口气，走近几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我有这么吓人吗？小小姐。”连抱怨也是语气轻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