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8章 第18章
田其琛脸上的笑意迅速退去,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要不是父亲龟田再三叮嘱,他恨不得立刻给沈年年一些颜色看。
“沈小姐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成全你,”他深深吸了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要是忍不下去了,我的房门随时向你敞开。”
他说完又在沈年年傲人的身体上狠狠剜了几眼,这才带着手下转身离开,可那贪婪的眼神分明在说,“你早晚是我的人。”
田其琛虽然没有对沈年年直接伸出魔爪,但在他的授意下,东洋人极为粗暴地将病房里的所有华人驱赶到了外面的帐篷里。
一些不能行动的病患只能由医护们抬着往外走,但东洋人严令一小时内腾出所有病房,他们嫌医生抬送伤员太慢,竟直接将病患们从床上拽起扔进了外面的雪地里。
不少重伤患者立刻便没了呼吸,更多的人在这番折腾下伤口崩裂,惨嚎声响彻整间医院。
外面的帐篷说是帐篷却极为简易,只是由一些粗木搭起的木架上面盖了一层挡风的帆布,那些帆布似乎是从战场上淘汰下来的残次品,满是破洞被草草绑在了木架上,四处漏风,在这冰天雪地的室外简直就像是露天一样。
沈年年小心地将自己的被子盖在柳亮身上,将他牢牢裹紧,随后便不顾严寒和其他医生一起救治被东洋人扔在雪地上的伤员们。
等到所有还活着的病患被迁移进帐篷内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沈年年一身疲惫靠在柳亮边上坐倒,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晚上下起了雪,冷风像刀子似得钻进帐篷里,沈年年蜷缩着身体很快便觉得四肢都僵硬起来。
忽然,身旁一阵暖风吹起,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掌轻轻揽住了沈年年的肩膀。
沈年年下意识地回头看,可脖子也已经冻得僵硬,还好身旁传来柳亮虚弱沙哑的嗓音,“快进被子里来。”
沈年年顺着柳亮的手钻进了被子中,一股暖意顿时将她和外面的严寒隔开,柳亮身上的烧还没有退,沈年年感觉自己像是靠近了一个大暖炉,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柳亮。
似乎是被沈年年冰冷的身体刺激,柳亮炙热滚烫的肌肉微微颤动着绷紧,像一块烧红的铁块,让沈年年麻木的四肢渐渐开始恢复知觉。
她把头靠在柳亮温暖的胸膛上,男人的心跳声透过坚硬的胸肌一声声敲打在沈年年的心里,那股熟悉的安全感再次回到沈年年身上,她连呼吸也暖和了起来。
“不要紧的,有我在。”柳亮的下巴靠在沈年年头顶,他粗糙的掌心在沈年年背上来回摩挲着,沈年年像是摇篮里的婴儿,在柳亮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宽慰声里一点点睡去了。
夜越来越深,帐篷里的水都已经冻成冰,不知何时,实在耐不住寒冷的病人和医生们点起了火堆,他们像是野外的羊群一样紧紧靠在一起,聚在火堆旁取暖,火苗被寒风吹得乱晃,火星四溅不时在帐篷上烫出小洞,就连人身上也不时被溅上火星,但他们已经顾不上了,身子早就被冻麻,只有火堆能带给他们安宁和温暖。
一夜过去,帐篷里冻死了不少病人,医生们又成了收尸人,他们只能在医院的空地上挖坑将尸体掩埋。
处理完尸体,医生和能动的病人们从医院各处没有被东洋人占据的角落找来更多木柴和引燃物以便晚上生火取暖。
当暴雪随着夜晚一起降临时,帐篷里点起了更多的火堆,然而,依旧有人熬不住寒冷被活活冻死。
尸体不断被掩埋,更多的火堆在夜里升起,直到第四天,沈年年在睡梦中被柳亮拍醒。
“起火了,快跑出去,”柳亮把被子裹在沈年年身上,将她拉了起来向外冲去。
沈年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帐篷内满是浓烟,到处都是惊呼和咳嗽声,火堆终于点燃了帐篷还有大家收集来的引燃物,庇护所成了一片火海。
不少人想从帐篷的破洞直接钻出去,可帆布虽然四处漏风,洞口却极小又极为结实,没有刀具光凭力气根本撕扯不开。
他们很快便用尽了力气在浓烟里被活活呛死,大家只能朝着帐篷的出口逃窜,可烟越来越大,难辨方向,混乱之中人们相互推搡、踩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会这样……”沈年年看着周围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被柳亮牵着如行尸走肉般向外逃去。
“小心!”就在此时,柳亮忽然大喊一声,他猛地伸出手将沈年年推倒在一旁。
沈年年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倒在地面上,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柳亮,可入眼处却是一根比柳亮腰还粗两倍的木梁带着火焰从顶上扑面坠落。
肆虐的火焰终于把帐篷简易的结构破坏,这根粗木显然便是大帐篷主梁的一部分。
柳亮推开沈年年,自己却已经无法再躲开,危机之际,他只能伸手护住自己的头,然后整个人像一只虾米般向前弓起身子,肩膀和背部的肌肉本能地绷紧,仿佛隆起的岩石,硬生生和坠落的粗木碰撞在一起。
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瞬间压在柳亮身上,立刻便压得他跪倒在地,粗木还在继续燃烧,柳亮的肩膀上顿时传来一股焦糊味。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浑身的肌肉充血膨胀,通红的脖子上青筋一寸寸地突起,在剧烈的颤抖中,柳亮身上一些还未愈合的伤口也一点点崩裂,鲜血顺着肌肉间的沟壑流下,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立刻被蒸发。
“快走!”柳亮咬紧了牙关从喉咙里吼出两个字,他单膝跪着,粗壮的大腿被木头上掉落的火苗灼得焦黑,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用力过度不住抽搐着。
柳亮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因为发力过猛而充血通红,在火光的映射下,像是一尊燃烧的战神,扛起了燃烧的火山。
一直等到沈年年离开了危险区域,柳亮这才大吼一声将身子往前一倾任由粗木砸落在地。
两人相互搀扶着冲到帐篷外远离了火海,柳亮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
“柳亮!”沈年年想要将他扶起来,可一碰到柳亮的身子,手便被烫得下意识缩回,他的肩膀上到现在依旧残留着火焰的炽热。
借着远处的火光,沈年年看到,柳亮宽阔结实的后背有一道惊人的烫伤,和巨木接触的部位早已皮开肉绽,他护住头部的双手也被灼得通红,粗大的指关节间满是被烧焦的厚茧。
最可怕的是他的肩膀,以往笔挺如直角的双肩此时无力地耸拉成一个怪异的形状,沈年年一眼便看出两个肩膀都骨折得不轻。
她随身还带着一些绷带,立刻便先将骨折处包扎以防骨头错位,又草草地将柳亮身上的烫伤紧急处理了一遍,天竟已微微发亮。
此时烧了一夜的火终于停下,雪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烧焦的木头和尸体,幸存者们或是疼痛惨呼,或是茫然地看着烧毁的帐篷,污浊的空气中飘满了绝望。
“我要回家!”不知是哪个医生忽然神经质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发疯般朝着医院外跑去。
帐篷已毁,留在这里怕是要活活冻死,再加上这几日的辛苦早已让医生们濒临崩溃,更多的医生也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
再刨去先前被冻死和葬身火海的医生们,剩下的医生连沈年年在内竟只有寥寥数人,即便是那些没走的医生们此时眼里也没了一丝神采,一幅行尸走肉的模样。
东洋人则在远处冷冷旁观,仿佛这场大火并未发生,只有满地尸体默默地证明着发生的一切。
到了此时,再也没有人来照顾病人和处理尸体,许多病人只能和烧得焦黑的尸体抱在一起取暖,如果世上真得有炼狱,恐怕便是这样子了。
没了帐篷的蔽护,东洋人又以防范火灾为由禁止华人点火,越来越多的病人被冻死。
大火后的第三天,东洋人竟连病人的食物也扣了下来,只有沈年年和其他几个医生能从东洋人手里拿到仅能果腹的一些食物。
沈年年尽管饿得头晕但却依旧把食物藏起偷偷给柳亮,在她的包扎和照料下,柳亮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清醒过来。
他叮嘱沈年年不要在白天把食物拿出来,沈年年问他原因,柳亮却只是摇头。
两天后东洋人在医院的后厨抓到一个病人,他饿得发疯跑到东洋人那边想偷一些吃的,东洋人的首领把他绑起来吊在病人们聚集处的大树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铁锹活活将他打死。
当天晚上,沈年年在睡梦里闻到一股奇异的肉香,第二天醒来时,树上吊着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地上却有一些散落的毛发,沈年年忽然明白了柳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