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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章 酒馆赌命
一连几天,恩科都处在筹办婚庆的忙碌中,将要结婚的喜悦让他像蛮牛一样不知疲惫。他没有首先去找准岳父亚克隆,而是大张旗鼓地为结婚做准备的举动,无疑是在向亚克隆宣战。这更激起了亚克隆的抵制。
亚克隆给方圆数百里的牧区有头脸的人都发去了请帖,他要让所有人看一下:恩科将在封水潭成为一堆白骨。这不是谋杀,是他恩科自愿的。亚克隆的举动倒是让恩科异常兴奋,他对伙伴铁尔穆说:最好全世界人都知道,他想和所有人分享幸福。铁尔穆是个胆小鬼,他说,最好萨兰搂着的不是一对白骨。
当恩科把为吃肉准备的第五十把剔骨刀也磨得瓦亮后,他换上了新蒙古袍,带着一只羔羊去“会会他的准岳父”,告诉他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迎战。
策马在牧区,在胡杨林前的“逍遥酒馆”前坐着喝早奶的长者、萨满巫师、阻止草原沙化的志愿者。在白光中,他们像可汗的某个充满巫气的部落。恩科在马上向他们打招呼,他们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仿佛他是怪物,是一具马背上的骨架。恩科向他们喊:嘿,过两天你们一定去喝我的喜酒。人们阴郁着不说话。恩科第一次感觉到,草原那飘满奶香的晨雾里有股莫名揪心的妖气。
恩科吃了闭门羹。
从蒙古包里走出来的是萨兰的妈妈,这是个有着宽骨架,有着菩萨般细眉眼的女人。
孩子,你胆子可真大啊。你还敢来见亚克隆,他会杀了你的。萨兰妈妈说。
恩科:不,我一定要见他,我不能做个懦夫。
萨兰妈妈把恩科领到羊圈边上以防她的男人偷听到。这个女人眼里噙着泪水看着恩科。
恩科: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您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吗?
萨兰妈妈:不,不。恰恰相反,你身上有你爷爷年轻时的影子,正直、勇敢、仁厚。把女儿嫁给你,我很开心。只是------
恩科:请讲,什么事我都能担得下。
萨兰妈妈:你们家抢走了亚克隆两个女人。
恩科:这怎么会呢?
萨兰妈妈:亚克隆爱的不是我,是你的妈妈。你爸爸和他决斗赢走了你的妈妈。日后他才娶的我。婚后,你爸爸对你妈妈很好。可是你妈妈还和亚克隆私通。你爸爸忍受不了屈辱,离开了草原。
恩科:不,这不是真的。
萨兰妈妈继续说:如今,你又要娶走他最爱的女儿。他对你们恨之入骨。
恩科陷入长久的沉默,他知道父母婚姻是不幸的。他一直认为父亲是忘恩负义之人。没想到自己最尊重的母亲却有着这么不光彩的过去。这些上代的恩怨叠加到了他的身上。孽缘又让他和萨兰走到了一起。突如其来的仇怨,让他感到恍若隔世。
萨兰妈妈:不要怪你母亲,亚克隆拿你的性命要挟得你母亲。只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母亲最初是被胁迫的。可是天长日久他俩竟然产生了感情。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女人总是绕不过男人的花言巧语。
恩科把一根苦柳折断了,怒视着远处的蒙古包。他知道亚克隆就在里面和他亲手选的女婿在一起喝着马奶酒。那个女婿家有几万头牛,草场有几百个飞机场那么大。
孩子,你爱萨兰还是带着萨兰走吧。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和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萨拉妈妈说。
恩科:不,我不能逃避。您告诉亚克隆,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明天我就跳封水潭。
萨兰妈妈:不,这是个阴谋,他是借着那个传说想杀死你。
恩科:那就死好了。谢谢您,明天就决战!
恩科翻身上马。他三岁就被爷爷抱上了马背。在马背上已经翻越过千万次。这次上马他感到无比强劲,冒险的诱惑刺激着他的每一个毛孔。他在时代口口相传中知道草原之神成吉思汗的伟绩,过早辍学、孤儿,这让他有种强烈的被世界抛弃的感觉。他需要一场爆发,需要像可汗一样马踏欧亚。他知道这是梦,他想最起码他要掐住自己命运的咽喉。
一路飞驰,再次路过“逍遥酒馆”,他要去喝两杯。
逍遥酒馆是一纵列尖顶的房子连接而成,像一只丑陋的蜈蚣。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人,高高大大的像一架直立行走的战斗机。人们习惯称他为大肚鸡。他是个守财奴,专门赚那些沙化治理志愿者的钱。
大肚鸡看恩科到来,满脸堆笑。恩科并不理会他。走进烟雾腾腾开着暗灯的酒馆。
他是第一次到这鬼地方来。成排的橡木桶、支棱着獠牙的猛犸象雕塑,混合着酒味、汗味还有体液味的空气,沉浸在暗光下。吧台后面那个叫“幺鸡”的舞女脸上挂着邪淫的笑。
胆小鬼铁尔穆也在这里,胆小之徒往往要用惊人的想法弥补不足。他走过来做到恩科对面,说:兄弟,全牧区的人都知道你死定了。不过你别怕,你要是跳,我就跟着你跳。我可是你的老铁。
酒馆的靡靡之音突然就停止了。人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大笑声。
别笑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赌局。赌恩科生死,照例,收抽头三厘。大肚鸡摇起了骰子。一边摇一边小声对恩科说:别怪我,我就是爱财。放心,我赌你生。别信那些迷信传说。手机都5g了,这帮白袍长胡子的玩意儿还以为自己是尊者呢。
恩科并没生气,他看了一眼众人,其中很多人他都认识。
好,我真的死了,每个人分十匹马。你们要是输了,就替我做一件事。恩科说。
大肚鸡:做事?不违法、不涉及到钱就行。
众人附和,生死两门,赌注敲定。
大肚鸡率先就押了死门。兽医、靠讲可汗故事的说书人、舞女幺鸡,跟了死门。人们纷纷压了死门。唯有胆小鬼铁尔穆死盯着那个用急支糖浆冒充人血被人识破的萨满巫师。巫师指如雀爪,长年戴着鸭翼帽,他没有下注。铁尔穆等不及了看了看好伙伴恩科,也押了死门。
恩科踢了一脚铁尔穆怀揣着契约出了酒馆。巫师跟了出来。又唯恐避恩科不及,立刻朝恩科反方向逃走。
恩科:巫师,你为啥不下注。
巫师:我已经下注了,我赌的是你生不如死。
恩科:你可以和我赌急支糖浆的。
巫师:别忘了草原的“邪恶之眼”。
恩科不再理他。骑着马走向自家的蒙古包。在往日,上午十点左右正是放牧时刻,营地里只有老幼和晒太阳的老狗。显然萨兰妈妈已经转告了亚克隆,明天恩科跳入封水潭。营地里过节一样热闹,又有着死亡来临前的肃穆。恩科并不知道,方圆几百公里的人们正赶往他们这个叫可乌的营地。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封水潭是草原的邪恶之眼只是个传说。
他去看了看爷爷,爷爷兵马俑一样坚守着封水潭。他把近日发生的十告诉了老人家。老人家只说了一句话,那话自从看到了翠鸟的骨架后就一直在他心里:谁也别想进入封水潭,除非从他尸体上踩过去。
恩科没有把赌局告诉爷爷。爷爷一生恨赌。恩科也从来不赌。命运使然他却成了赌徒。第一次赌,就赌上了命。生或者死第一次像黑白无常一样在心底翻滚起来。
明天就是我的死期?他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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