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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七章
咣!方子君一下子晕倒在地上。
5
满头白发的院长皱着眉头看着病床上的张雷,缓缓地下指示:“全力抢救,准备后事。”大家都被院长矛盾的指示弄得发蒙。院长语调深沉地说:“战争时期,这样的事情很多,我们要尽全力抢救战友。但是,也要准备好他的后事,不能措手不及。通知陆院和他的家长,我亲自手术,需要他们的签字。”
阳光渐渐洒进病房,脸色苍白的方子君缓缓睁开眼睛,她的嘴唇也没有一点儿血色。张雷的队长站在她的面前,脸色凝重。方子君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告诉我,他还活着。”
队长点头:“他的心脏始终没有停止跳动。”方子君松口气。队长又说:“但是,他动脉中弹,现在也没有脱离危险。还在抢救当中,按照上级指示,现在可以把他的遗书给相关的人。”方子君睁大眼睛,嘴唇上仅有的血色也没了。
“这是他留给你的遗书。”队长把那封信缓缓放在她的枕头边上,敬礼,“保重!”他转身出去了,轻轻带上门。方子君撑起自己的身子,打开信,读着读着,眼泪流了出来。
子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我的哥哥在一起了。
你别为我们弟兄难过,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就意味着要为国家、为军队,去战斗、去牺牲。我的哥哥牺牲在南疆战场,而我牺牲在和平年代。我不能告诉你更多关于我的任务,说实话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请你相信一点——张云的弟弟是好样的,他是为了完成党和军队赋予的任务牺牲的。
关于我们的关系,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个结。说实话,我也有,因为那是我的亲生哥哥。但是,我想了这么长时间想明白了,那就是——我爱你!
我爱你,子君。这一点确凿无疑,爱情是无法因为悲伤而磨灭的,也不会被更多的现实所束缚起来。我知道你是我哥哥的女人,如果我哥哥还活着,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嫂子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90年代的中国军人,应该有自己的头脑,应该有冲破这种束缚的勇气,更何况我也是天杀的伞兵。我爱你,虽然这句话说得有点儿晚,而且不合时宜。因为,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牺牲了。我不怕牺牲,但是我不想我死,你也不明白这一点。
我爱你,希望你早日走出过去的阴影,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们弟兄在天堂会祝福你,真诚地祝福你!
深爱你的人张雷绝笔
她起身下床,腿还在发软。扶着墙走到门口,打开就看见一楼道的人。有陆院的队长和教导员,还有一个空军大校和一个哭得泪人一样的中年妇女。空军大校站在手术室门口,脸色凝重,背着手不说话。方子君走到门外,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手术中”三个字流泪。医院的领导走过来:“小方,你怎么出来了?你应该休息。”
方子君无力地摇头。空军大校回头,胸口的空降兵伞徽闪着光,和他眼中压抑的泪花光芒一样明亮。张师长的声音嘶哑:“方子君?”方子君说不出话,点头。
“我是张云和张雷的父亲。”张师长嘶哑着嗓子说。
“伯父……”方子君哭出声来。空军大校扶住她,方子君感觉到这手的温暖。
“别哭!他们都是好样的!”张师长的眼神显出坚毅,“他们都是我的好儿子,我为他们而自豪!你是参战过的老兵,应该坚强!”方子君含泪点头。
“你是好姑娘!”空军大校说,“坚强起来!你还是医生,要相信医学!张雷还在抢救,他不会希望看见你哭的!”说着,自己的眼泪却哗啦啦流出来。
6
“班长,我给你点支烟吧。”林锐看着田大牛,点着一支烟。
“你最喜欢抽的石林。”他把烟插在田大牛的嘴里。太平间里,林锐穿着病号服坐在田大牛身边。田大牛闭着眼睛,掀开白布的胸口上都是弹洞。烟袅袅升起,林锐的眼泪无声流出:“班长,我再也不跑了。你看我在这儿呢,我跟你在一起,你不是说我们是战友就是兄弟吗?跟亲兄弟一样亲!大哥,你是班长就是大哥。你是士兵,枪林弹雨滚过来的真正的士兵;你是硬汉,刀搁在脖子上都不会眨眼;你是兄长,拉练的时候,我脚上起疱了是你给我挑的……”田大牛闭着眼睛,嘴上的烟还在燃烧。
“班长,我的班长,我林锐长这么大别人都不服,就服两个班长。一个是老薛,一个就是你,田班长。”林锐忍不住哭出声来,“班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林锐!我长大了!我再也不是那个淘气的逃兵了!我一定好好训练,你别生我的气!我5公里跑全中队第一!我多能射击最好,你不是说最喜欢看我打枪的吗?你觉得看我打枪是一种享受,说我打得那么漂亮,动作那么快,是你见过的最好的特种兵!你怎么就不喜欢看了呢?班长,以后我天天第一个起床,值日也不偷懒!野外生存,我再也不偷偷带吃的了,我把咱们班丢掉的红旗给扛回来!”
田大牛始终没有睁开眼。林锐哇一声大哭起来,扑在田大牛身上:“班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林锐啊!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气你!我说你唱歌走调,笑话你,你怎么也不打我啊?!都是我不好啊,班长——你醒醒啊,你别睡了!咱们还要训练啊!你不是说咱们要争第一吗?班长,我给你争第一!我保证我什么科目都是第一,给你争脸!班长——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气你!”
林锐跪在田大牛旁边泣不成声,鼻涕和眼泪流在一起。哭声当中,林锐看见了一双锃亮的军官皮鞋。他哭着抬起头,看见了笔挺的军官制服。接着看见一张黑得吓人的脸。
“大队长!你下命令啊!你命令田大牛班长起立!他最听你的话!”林锐抱住何志军的腿大哭。何志军抚摩着他的光头,久久无语,慢慢地,他浑厚的声音响起来:“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林锐抬起泪花闪闪的脸。何志军看着他:“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
林锐的哭声渐渐停止了。何志军的声音洪亮起来:“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梦中犹杀人,笑靥映素辉。女儿莫相问,男儿凶何甚?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
林锐的眼泪停止了。何志军的眼睛闪闪发光:“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林锐慢慢站起来。何志军看着他的眼睛:“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林锐看着自己的大队长,脸上还挂着泪花,还有孩子的稚气。何志军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战士最好的归宿!田大牛是真正的战士,真正的战士是不会甘心老死在床上的!”
林锐看着何志军的黑脸,郑重点头。何志军缓缓地说:“站直了!田大牛是不会想看见你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的!”林锐立正。
“向右——转!”——林锐向右转。何志军高喊:“听我口令!——敬礼!”
两人敬礼,对去往天国的田大牛敬礼。
7
何小雨赶到医院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何志军和林秋叶。林秋叶是被何小雨电话叫来的。但何志军怎么来了,何小雨不知道。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张雷和方子君现在都怎么样了。还有就是有没有刘晓飞的消息。但看见父母站在一起,她还是愣住了,因为很久没看见他们在一起了。
何小雨风风火火地进来:“爸!妈!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子君姐呢!”
林秋叶说:“她打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
何小雨松了口气:“张雷呢?张雷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林秋叶说。何小雨喘着气:“爸,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的一个兵,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何志军低沉地说。
“啊?!”何小雨急了,“什么任务?是不是跟刘晓飞在一起?!”
“刘晓飞?”何志军想着,“哪个刘晓飞?”
“就是陆院的刘晓飞!刘凯叔叔的儿子!”何小雨快急哭了。
“哦,你是说他啊!”何志军恍然大悟。
“到底在不在一起啊?!”
“我,我不知道啊!”何志军说,他是真的不知道。何小雨一推他山一样的身躯:“你这人!不知道就不知道,还跟我吊胃口!让开!别挡道!”
何志军赶紧让开,何小雨风一样噌噌噌跑过去了。何志军看着女儿的背影没想明白:“刘晓飞?刘晓飞?刘晓飞是不是去执行任务和她什么关系?她着急什么啊?”
林秋叶哀怨地看着他,不说话。何志军明白过来了:“坏了!坏了坏了坏了!”林秋叶看着他,苦笑,心说你刚知道。何志军痛心疾首:“坏了!怎么,怎么她,怎么她跟刘晓飞……”林秋叶苦笑点头:“女儿长大了。”何志军张着嘴怅然若失:“长大了?怎么就长大了呢?”林秋叶问:“马上就20了,你说呢?”何志军张着嘴还是怅然若失:“女儿长大了?小雨长大了?”林秋叶又来气了,一捶他:“你这是当的什么爹啊?女儿多大,你自己都不知道了?”
何志军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自己念叨:“刘晓飞,陆院侦察指挥,陆军学院——是陆军,不是空降兵,不是海军陆战队!好,是陆军就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女儿要嫁,就嫁给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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