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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章
“好看。”
我哆嗦着答应,脸上的泪水一流下来就被风吹得稀里哗啦。风一吹更冷了,但是我不敢离开河滩进入丛林。我只能在风口这么走,一步一步忍着疼痛,踩着鹅卵石坚持往前走,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不敢东张西望,就这么坚持着、蹒跚着往前走。因为,我知道林子里面有狼。它们不知道在哪儿看着我。
和死亡比起来,寒冷、饥饿、孤独、疼痛算得了什么呢?我反复低声哆嗦着,唱着那首《过得硬的连队过得硬的兵》,那首全军战士都会唱的队列歌曲。有时候我还跟小影说几句话,小影连蹦带跳一直在我的前面带着我。
她的身影带着我。她的芬芳伴着我。
很多年前,那个离18岁生日还有十六天的小列兵就是这么走在那条叫小清河的河岸。
他的脚腕崴了,生疼生疼的,全身湿透,浑身哆嗦,但是一直在唱着革命军歌,心里想着一个女孩,他就这么蹒跚地走着。而这,跟他真正的特战军旅生涯里那些孤独、寂寞、恐惧、寒冷等相比,只是一个开始。
路,其实不在脚下,在你的心里。我不到18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16孤独在丛林流浪(6)
我远远看见四号公路桥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了。其实我看见的是桥的剪影,青色的天幕下面一道黑色的直线,没有车来车往。这一带除了我受训的那个狗头鸟大队,还有其他的一些部队单位,老百姓很少,是所谓的军事重地。据说山里也是空的,不过直到退伍我也没有去过。
我的全身都是冰凉的汗,倒没有结冰,但也冷得够呛。我打着哆嗦,已经走了几个钟头,歌也不唱了脑子也麻木了,什么都不想了。
就一个念头——走。
疼吗?绝对的,记忆中那种疼是到骨子里的,因为时间太长了,而且我一直在走。
我的右手还是握着那束兰花。后来送给小影的时候它已经是标本了,但是小影还是收下了。她没有问我从哪儿摘的,我也没有告诉她自己为了这束花吃了什么苦头——我送给她这束兰花的标本的时候,已经吃了比这个多得多的苦,基本无苦可说了。苦到今天就不知道苦了,舒服了反而不习惯,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
关于这束风干的野兰花,芬芳依旧存留,还有一个继续的故事。我以后再讲。
我向着那个公路大桥前进,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文明的痕迹,心情的激动不是一点半点。在原始森林崴着脚脖子走了20公里,你们想想看我见到这个大桥会激动成什么德性?
我好像脚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身上也不冷了,赶紧拄着拐杖走啊走,一直走。
我看见了大桥,它离我那么近。
我看见了大桥,它在等我来临。
我恨不得扑在桥柱子上大哭一场,而我确实再次流出眼泪。
然后我就停下了。因为我的脚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鹅卵石的河滩,踩进了泥里,而且是很软的泥。我在往下陷。我一激灵就赶紧往后退,幸亏脚陷得不深,然后我倒下了,看见自己在一片开阔地之间,前面是一片泥泞,后面是一片河滩,我躺的位置是中间过渡的部分,也就是说,我的命还真大,没有忘乎所以一直走进沼泽。
我赶紧后退,拐杖丢了但是兰花没有丢。我的上半身接触了略为坚硬的地面,往后退就是更坚硬的地面,再往后退我的脑袋就碰在了鹅卵石上。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才知道我的命大。我爬起来跪在鹅卵石上面看着前面,远远的都是一片看不到边的泥泞,一直到那个大桥。这是在我的地图上没有标识的沼泽。
这么大一片沼泽没有标识出来是要我的小命啊!我的心开始悲凉。现在怎么办?我不能回头,因为回头就会越来越远,而且离狼的地盘越来越近;我又不能前进,因为黑灯瞎火一片,而且进入沼泽我就是去送死。我看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所以我知道陷入沼泽是什么概念,但是我不能不前进!我要绕过沼泽的可能性没有,我要游到河的那面去也不可能,因为我的脚腕崴了,而且过去未必不是沼泽。
我该怎么办?
我大声骂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然后大声哭着。渐渐地,声音小了,成了呜咽。那桥离我越来越近,顶多还有1公里,但是我就是过不去。我哭着哭着,困意上来了,但是我不能睡觉。渐渐地,我睡着了,就在那个河滩上……在梦里,我梦见了小影,她抱着我,但她跟一个冰美人一样坚硬冰凉。
我回去以后才知道,不是狗头高中队整治我,他还没有这个胆量。所有的地图,无论民用、军用、手绘、机绘都没有这个沼泽。这片沼泽是一条老的支流后来干涸了。我们训练的时候雨季刚刚来临,就成了一片新的沼泽。沼泽并不宽,但是我在黑夜里看不见对岸。在我们基地附近,这甚至算不上什么沼泽,因为它是临时的,常年的会大得多,我以后也没有少去。那年的雨季来得早,没有什么道理就是早。如果你们一定要一个解释的话,就去问搞天文的,我不懂。
但是我就赶上了,人算不如天算就是这个道理。
17联合起来作弊,骗他娘的高中队(1)
小影在吻我的额头,吻我的鼻子,一点一点的。
冰凉的嘴唇。
冰凉的手臂。
冰凉的怀抱。
还有冰凉的芬芳。
她穿着白色的护士服,不,是白色的仙女服。她抱着我在云彩上飞,轻轻地吻我的嘴唇。然后我感到她把琼浆一样美味的液体注入我的嘴唇。我张不开嘴,感觉到液体往下流,从我的牙齿缝隙流进去的是一小部分,从我的牙齿缝隙流出去的是一大部分,那一大部分从我的嘴唇外面流到了脖子上、胸脯上、心窝上。那种液体在我的心窝上流动着,火辣辣的,流进我牙齿缝隙里,进了嗓子的液体也是火辣辣的……
我慢慢睁开眼睛。小影慢慢地消失了。我模模糊糊看见的是一张黝黑、憨厚、惊喜的脸,一嘴广东普通话跟电影里面一样:“醒了,醒了!”
小影彻底消失了。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一个士官的怀里。这个士官我不认识,他穿着狗头大队的迷彩服,光着头没有戴贝雷帽。那帽子叠得很整齐,别在肩章里面。
他憨憨地笑着:“你醒了啊?把我们吓坏了!”
我感到自己好像在云里面晃悠一样。
这个士官拿着水壶给我灌水——不是水,水没有这么辣,我一下子咳嗽出来,吐出一口酒,然后就彻底醒了。
我一看天色已经大亮,下意识地问:“几点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说:“11点。”
“啊?!”
我一下子坐起来,脑子都蒙了。这可怎么办好啊?这不是彻底坏菜了吗?我离目标至少还有50公里,我还得过沼泽、穿丛林,那么远的路我现在的时间绝对是不够了!这个狗头高中队一定会跟踢皮球一样一脚把我踢出新训队!
我想站起来,但是身子底下一晃我又坐下了,我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橡皮艇上。
我的脚腕又开始疼,但是和先前疼得不一样,低头一看,我的鞋子已经脱了,袜子也脱了,裹着从干净的迷彩短袖衫上撕下来的布。那种火辣辣的疼和嗓子里面的一样。
我再一看自己的上衣已经脱了,心口湿湿的,但是不是水也是火辣辣地疼。
我知道这是酒。
我知道那个士官救了我。
“妈拉个巴子,你干啥去?”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我后面响起。我回头一看,是个宽广的背影。他穿着老头汗衫、迷彩裤,戴着一顶农民用的草帽,头都不回就那么鸟气冲天地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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