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雌螳螂(1/1)

首发：~第38章 雌螳螂

男人听得出俞正阳又在嘲讽，虽然暗地告诫自己不要动气，却怎奈怒火不受控制，蹭蹭直往上窜。男人又是哇呀一叫，想奔过去，又忘了腿上受伤行动不便，只在原地将绳镖甩了两圈，在肘上一绕一送，铜镖长蛇般地直取俞正阳面门。

俞正阳侧头避过，男人顿步后扯，铜镖飞过俞正阳侧脸后突兀转向，又去削他的后颈。然而俞正阳五感澄明，哪怕不管铜镖转向的嗡鸣，单是看男人像纤夫一样笨拙地扯绳，也绝没有避不开的道理。

这绳镖绳长三丈，男人若是没有受伤，退到黑暗中隐匿自己的身形，还能发挥几分兵器的诡秘刁钻。也同样是因为腿部受伤，绳镖少了腿弹脚踢发力的刚猛，只剩来自手上的巧劲，花哨倒是挺花哨。

绳镖在颈侧胯下穿梭数个来回，俞正阳看准镖路，举刀在其必经之路上一拦，绳镖便圈圈缠上刀身。男人大喜，腰马下压就要凭力气夺刀。可俞正阳并不想要他的绳镖，顺着他往后猛拉的力气，刀刃朝上一抽，将镖绳切作数段。

男人收力不及，哎呀一声仰面摔倒。俞正阳不等铜镖坠地，使脚尖在镖尾一踢。铜镖尖啸着戳进男人完好的另一条腿，戳了个对穿。男人躺在地上，又是哎呀一声，然后带着哭腔不住地喊：“娘子！娘子！”

“叫什么叫什么！”一个高大壮硕女人从厢房墙角的阴影中走出来，“我是你娘吗？打不过就叫。”

女人明显早就等在一旁，俞正阳全程丝毫没有察觉，不禁收起心里刚升起的一点沾沾自喜，默默退到肖念云身前。

“娘子，你要小心啊，这小子知道我的底细。”男人身下的血已经汇集成泊，他还是不忘叮嘱。

女人几步走到他跟前，单手抓着他的后领子，将他整个人提在半空，另一只手摆弄着他的短腿查看伤势，“镖还不能拔，你先给自己上个药，可别挂点了。”说完手一松又把男人丢回地上。

男人哎哟一声，哆哆嗦嗦摸出个小瓶，往伤口撒些白白灰灰的药粉，“娘子，你好好听我说啊，他知道我之前的外号，说不定是来寻仇的。”

“什么外号？‘矮脚爬嚓’？”女人疑道，“有十多年都没听人叫过了……小子，墨岭顾家是你什么人？”

俞正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街口打铁的老顾？”

女人一皱眉，俞正阳才发现她的眉毛又浓又黑、连成一线，“别跟老子装傻，你怎么知道他的外号？”

“什么外号？”

“‘矮脚爬嚓’。”

“我不知道啊。”

“那你刚叫他什么？”

“‘两脚爬嚓’。”

“……”女人低头看着地上还在倒抽着气的男人，朝他脸上踹了一脚，“蠢货，他明显就是随口一说。”

男人捂着脸，委屈地哼唧道：“那怎么这么巧，四个字对了三个字。”

女人呸了一声，“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不叫你爬嚓叫什么？顾家一共三十八口，连看门的狗都被咱俩杀了，谁还能记得你！？”女人看见那两把螳螂刀摔在地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踹了男人一脚，“之前花言巧语骗我说什么比翼双飞？一对螳螂刀都练不好！练不好也罢了，还敢给老子扔了！”

肖念云听她说起顾家灭门，担忧自家亲眷，开口问道：“不知女侠怎么称呼？”

女人看肖念云生得水灵，又见她和俞正阳生死相依，脸上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最后表情停留在无可奈何上，“道上兄弟抬爱，给了个诨名，‘金翅螳螂’，就是老子。”

“金翅……女侠，我家里人是不是都还活着？”

“这会儿还活着吧。”女人说着，从腰间拔出兵器在手，也是一对螳螂刀。

肖念云心中稍安，装作没有看到女人手里的兵器，“刚才这位飞天大侠说，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两位拿了我家的钱财古董离开就好，不必伤人性命。只是财物失窃的话，衙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追捕两位。”

女人不说话，只是看着肖念云，手里的刀抛起接住，间或在指尖绕转。

肖念云继续道：“两位或许是新来恒武，不清楚城中状况。城里因蛮族潜入纵火，引发混乱，前些日子更是烧了折冲府，连府兵都尉被杀了好几人。现下城中的防务力量，主要就是针对蛮族偷袭。两位若只是劫富济贫，那算是江湖之事，衙门肯定不会过分追究。”

女人听她说完，问道：“你猜我们为什么不蒙面？”

俞正阳和肖念云都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男人扭动着胳膊，喊道：“娘子，别听小娘们瞎扯！说好了杀完才有钱拿！”

“不用你多嘴。”女人握紧刀，大步向两人走去。大脚蹚过，激起阵阵雪尘。

“这女人厉害太多，你找机会逃出去。”俞正阳目不转睛盯着女人，嘴里小声快速说道。

肖念云附在他耳旁，悄声道：“西侧耳房不见阳光，檐下有冰凌，屋前有积水，已经冻硬——”

她还想说我不逃，女人已经走到廊下近前。俞正阳单臂一推，将肖念云平推出一丈。掩日刀比螳螂刀长出三寸，俞正阳不等女人进一步欺近，仗着兵器略长，递刀突刺。寒芒点点，像是梨花乍开，笼罩女人肩窝膝头四处。

女人不退不避，脚下一弹，庞大的身躯腾空飞起，从四点突刺之间的空隙钻过。螳螂刀一刀收于腰侧，一刀直捣俞正阳胸口。

俞正阳侧过刀身拨歪前刀，顺势绕到侧方，想故技重施攻其盲点。岂料女人腰腹如蛇，半空中拧腰扫腿，整个人如同纺梭般旋转起来，收在腰侧的刀随着旋转之力，和俞正阳的刀疾速交击，发出叮叮当当一连串清响。

女人刀力沉重无匹，俞正阳被震开三尺，手臂酸麻。他还待斜削抢攻，女人从刀下空当钻进来，两把螳螂刀贴腹上掠。危急之时俞正阳扯过刀鞘，正架在螳螂刀的两叉分支间，他手一按，脚一踩，从女人头上翻了过去。

他甫一落地，脚还未踩实，女人背身反撩，螳螂刀已经捅到胯下。俞正阳哪敢用腿去夹，慌忙跳起，一脚蹬墙一脚踩柱，将自己定在半空。同时三刀雪练齐出，两刀袭肩，一刀劈头，这招使得急了，也不管哪虚哪实，三刀都往死里劈。

女人早已回身，面对面的近身战正是她的强项，左手螳螂刀枝桠一架一翻，卡住俞正阳的刀，右手随着前迈的右脚，一刀就捅向他的肋下。俞正阳无处可躲，扭身以肩膀硬接此刀，同时松开刀柄，一拳击中女人喉部。

两人相击退开，俞正阳肩头见血，落地后一个趔趄，女人颈部粗壮，中了一拳只是微微摇晃。女人持刀横挥，将掩日刀甩开。掩日刀在空中一闪，便没入黑暗，噗地一声轻响，落在积雪中。

俞正阳叫苦不迭，这“金翅螳螂”的功夫比她的“爬嚓”丈夫要强太多。不说他根本摸不清女人的招式套路，就算凭五感提前预知到刀锋的来处，身体也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

眼看女人斗至兴起，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鼻毛像蒲公英般炸开，俞正阳叫道：“我可打不过了，小姐你自求多福吧！”说着手在檐柱上一勾，像只猴子似的绕柱爬上，然后探身扳着瓦头，只一荡，荡出去两丈多远。

肖念云配合地叫道：“回来！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赶快去报官！”

女人看俞正阳蹿得飞快，本想算了，一听肖念云让他去报官，烦躁地吼了一声，将刀往腰里一别，飞身过去，伸着大手就去捞人。

俞正阳故意顿了下，见她追来，跳起便走，一路上借助檐柱椽枋上蹿下跳，眨眼间就到的西耳房附近。依肖念云方才所说，耳房檐下有冰凌，房前地上有结冰。地上早已覆了一层积雪，根本看不出哪里滑脚。俞正阳索性勾着檐头往上一翻，口中叫道：“金翅大侠放我走吧，可别丢暗器，房上太滑不好躲！”

女人看他已经上房，再越过两个墙头便能逃到街上，心里正急，听他提到暗器，急中生智，抓过一柄螳螂刀，瞄准俞正阳的后心便抛了过去。女人膂力惊人，这一抛更是势大力沉，只听啊地一声惨叫，俞正阳摔倒在檐后。

女人伸长脖子去看，什么都看不见，只听房上呼呼啦啦地有什么东西往下翻滚。碎瓦接二连三地滚下来，撞碎冰凌。

七八根冰凌直往女人额面插去，女人脚下稳健，胸有成竹地往后退了三步。积雪没过脚面，女人退到第三步，脚下的雪壳子和冰面打滑。女人一腿打弯一腿上踢，腰腹一绷，硬是后仰着站住了。下一瞬间，只听嗖的一声，一柄带血的螳螂刀从黑夜中飞出。

刀分两枝，劈面分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