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8章 第48章
颜碧梦怎么也没想到葛东澜竟会带着林黛跑了。
当柳心怡在电话里告诉她这件事时,她除了震惊,无话可说。怎么会这样?她想不通。葛东澜不是个爱冲动、爱感情用事的人。而林黛的经历已构成人人唾弃的贱人,这一切东澜都知道。再说现在她还是他弟媳,怎么可以带她跑呢?不可思议。怎么想她心里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要问问葛东澜居心何在。于是她拨起葛东澜的手机,可拨了几遍,都不在服务区。她又拨他办公室的电话,秘书说总经理因家中有事,没来上班。她想都没想,又拨通了他家的电话。电话是倪慧接的。她没有用问好、谦逊的词汇,直截了当地说:我找葛东澜。
虽然是自己婆婆,因为不承认他们的婚姻,不和他们家来往,加上葛东澜平时也不怎么和她联系,所以她的声音倪慧并不熟悉。但从声音上猜出的年龄和语气上、口吻上判断,倪慧想可能是她。她心里亦喜亦忧。喜的是婆婆打来的电话,似乎是冰封的河面裂开一个口子。忧的是东澜不在,并要和她解除婚约。如果解除了婚约,她和她就什么也不是,是两个陌生人,和所有陌生人一样没任何关系,也就不值得喜了。不过父亲说,他会带回葛东澜交给她。她相信父亲,他从来说到做到。既然这样,可能现在就是个契机,让月亮宫承认他们的婚姻。再美满幸福的婚姻,得不到夫家人的承认和祝福,也是一种缺憾。
她尽量柔声地答:“东澜不在,请问你是谁?”
颜碧梦本想放下电话,可又一想,葛东澜的下落应该她最清楚,何不问个准信。她说:“我是他妈。我找东澜有事,他在哪儿?”
“不知道。”倪慧犹犹豫豫地说。“他已五天没回来了,打他的手机关机,问谁也不知道。今天早晨他给我来了个电话,说对不起,让我原谅他的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他没说在哪儿,去哪儿吗?”
“没有。”
停了一会,颜碧梦说:“好,挂了。”这最后一句,颜碧梦的语气温和多了。听倪慧这么说,她想他和林黛一起出走可能是真的。因为从知道事实的哪一天起,她就找不到林黛,她以为她藏在哪里,过一段时间就会出来。这也是对的。现在她和东正都在气头上,避开锋芒,等过了这段再解决也不是不行。可她竟然跟东澜跑了,这完全出乎她意料。她想起那天葛东澜找她为林黛求情,是那么低姿态。恐怕连为他自己的事,他也没这么低姿态过。最后甚至抛出了那样让她伤心的话,为的是回击她骂林黛是下贱的女人。她当时并没想过他们之间有什么,只以为是儿子的侠肝义胆。现在看来她错了。
既然他们跑了,那倪慧也是受害者。对于一个受害者,不但不给安慰,还给她什么压力呢。听说她也是个有学识的女人,怎奈遇上车祸伤及残疾,也算是命运的不幸,加上自己始终不承认他们的婚姻,她一定很伤心。现在丈夫跟别的女人走了,她又是怎样的心情?就像当初她知道林志成抛下她跟别的女人结婚时一样。所幸当时,她肚子里还有林志成的孩子安慰她。而她什么也没有,两手空空,又怎么度过眼下的岁月?她想安慰她几句,但没说出口,只是放缓了口气。
颜碧梦瘫软地靠在她的老板椅上。她想,真不知道她和林志成之间,她的儿子们和他女儿之间有什么渊源。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像对裸体模特儿那件事那样捂着,想葛东正也不敢怎么样。现在连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搅和进来,说真的,她不希望有林黛那种经历的女人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她是肮脏、下贱和耻辱的化身。她怎么能配得上我高贵的儿子。但这话又说不出口,也无处说,只能憋在心里,窝着气。她想,只有找到葛东澜再说。她不能容忍林黛和他在一起,比不能容忍倪慧的更多。既然早晨他给倪慧打了电话,一定还会再打电话,她想,何不让倪慧传个话,让他给自己也打个电话。
这样想着,她又给倪慧打了电话,说清意思,最后她说,你不用担心,他会回来的。说完就挂了电话。这可算句安慰的话了,倪慧自然也听得出来,并从中感到她也不同意葛东澜现在的行为。
可是即使有一千、一万个人不同意他们的行为,只要葛东澜和林黛愿意,谁也没法啊。
其实他们俩人也各怀心情。葛东澜是从心底里对林黛的爱,对目前处境的同情和拯救,有为她赴汤蹈火的决心。而林黛则完全被形势所逼。虽然她一直信任葛东澜,但这并不表示爱。至于什么是爱,她也不知道,她对男人从来就没有爱,只有好感和恨。
当火车慢慢启动并奔驰起来,当林黛看见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她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愁绪和怅惘。那种远离父母,远离故土,远离熟悉的环境和对未来的茫然,不禁悲从中来。她伏在窗边暗暗地抽泣。
正整理行李的葛东澜见此,在她身边坐下,用纸巾轻轻擦试她的眼泪,默默地抚慰。他安慰她说:“别怕,一切有我,你只管依靠我就行了,嗯?”
林黛点点头。她不点头又能怎样,她能摇头吗?
因为是座小站,火车上人不多,整节卧铺车厢只有林黛与葛东澜。俩人从餐车上吃饭回来,葛东澜关上车厢门,把林黛拉到怀里坐下。虽然林黛又惊讶又拘谨,但还是乖乖地坐着,莫明其妙地看着他。葛东澜满怀深情地用手箍着她说:“林黛,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林黛摇摇头说:“不知道。”葛东澜责备地看着她,笑着。笑着笑着,忽然眼圈湿润了。他激动地说:“用我整个的生命爱你也不够,知道吗?”说着他用手抹一下就要滚下来的泪珠,继续说:“看见你哭,我就心疼,看见你笑,我就快乐,听见你一声一声的唤哥,我就特别欣慰,因为那是你需要我的呼唤。所以能为你做事,是我最大的心愿。现在你愿意跟着我走,我很感激你,谢谢你。我知道,我的话你一定觉得搪突,因为你还没有怀着我对你这样的深情。但我相信,你会喜欢我,会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因为我们是千年修得的缘分,是至亲的爱人。”说着他慢慢将林黛的脸拉近自己的脸,然后用自己的嘴唇压住她的嘴唇。一挨到她湿润柔软的嘴唇,葛东澜立即激情澎湃。他用他仅有的一点从电影上看来的常识,用自己的热情,深吻林黛。但林黛并没有燃起热情,也没躲避,就那么随他亲吻。
此时的林黛,虽然不是因为爱他才跟他私奔,但既然跟了他,也答应做他的人,自然任由他处治。在男人面前,逆来顺受的无奈,林黛早已习惯。何况葛东澜较之她过去的男人,是天壤之别。
这可是葛东澜的初吻。虽然不是林黛的初吻,但让林黛感到了最热烈,最真挚,最纯粹的吻。当葛东澜放开她后,竟含羞地抱着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林黛把脸埋在他脖子里,用自己温热的嘴唇亲了他一下。他欣慰地轻拍她的后背,心中无限甜蜜。
自爱上林黛后,他的感情就复杂了。看着她桃花般的笑脸,他心里就愉悦,看到她丰润的嘴唇,也有亲吻的冲动,甚至一想到她,便夜不能寐。可惜那时她是他弟媳,他是不能有非份之想的。
感谢老天爷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无所顾忌的拥她入怀。细想想这天下的事,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事和绝对的坏事。
当他从《心中的爱人》这幅画上结识林黛时,他已是倪慧的丈夫,对她不可能有想法,只能幻想。可他留下了隐患的一笔,让她尝尽人间苦楚。当他结识伴舞女郎林黛时,本来要拉她下水,没想被她拒绝,反而成全了他的幻想。当她成为他弟媳时,本已无望的祈盼在自己留下的隐患中爆发,在击倒林黛的瞬间,为他找到了一个拯救她的理由,也促使自己背叛倪慧,反而成全了他的心愿。
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这就是难以预料的生存乐趣。试想,如果像算命先生预测的那样,一步一步照他说的发展,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葛东澜拥抱着林黛幸福地想。尽管内心深处偶尔一现对倪慧的愧疚,但还是尽情享受着此时的幸福。他想,拥有这份幸福,即使让他下十八层地狱,他也在所不惜。
火车轰鸣的声音,再没让林黛产生凄凉的感觉。在葛东澜温暖的怀抱,在葛东澜浓情蜜意中,她渐渐适应并享受这一切。
“在我二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葛东澜介绍自己的身世。“我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其实那时看到别的同学有父母,我特别想爸爸妈妈。爸爸去世了,我想不到,但妈妈也不经常来看我。当时听大人们闲聊,知道妈妈改嫁又生了一个弟弟。十四岁时,因为爷爷奶奶年岁渐高,无法照顾我,我来到母亲身边。那时我对母亲充满着敌对情绪,总是和她对着干。她不让我做什么,我偏要干什么。她要我好好学习,不许学唱歌跳舞,我偏学唱歌跳舞。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特招到部队,从此离开了家。这时妈妈的公司刚刚起步,根本没时间管我,就任由我自己闯荡。复员后,我分配到一家工厂工作。因为妈妈不再管我,我反而失去了对着干的乐趣。这时我就想,要让妈妈对我刮目相看。在工厂,我非常认真,非常努力地工作,也得到了同事和领导的承认。可三年后,工厂破产了。真是感叹命运的坎坷。这时母亲的公司已很有规模,而我不想这么灰溜溜的躲到母亲羽翼下,让她瞧不起,让我承担与她对着干的代价。
那是个改革的时代,天天都有才人出,机遇挨着机遇,好像随便一抓,就能出人头地。我渴望着这种机遇的降临。所幸那时,因为会唱歌,我才能维持生活。每天在歌舞厅穿梭,每天渴望机遇,每天盼望着成功。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时东正听妈妈话,好好学习,已是位不错的律师了。这更让我反省自己,同时又不甘心。
倪慧遭遇车祸,东正是她的律师之一。因为她父亲开了一家歌舞厅,为了给我多介绍一个唱歌的地方,东正把我介绍给倪金生。没想倪金生就留下我管理他的歌舞厅,同时顺带照顾他女儿。他在家乡还有生意,女儿和保姆和护理员在一起,一屋子女人他不放心。当时我也没多想就同意了。后来倪慧的案子达成庭外和解。被告方的肇事司机畏罪自杀,被告方单位规划局答应用低价卖给他一块地,他要以倪慧的名义建一个娱乐休闲度假村,他希望我主持,但有一个条件,要娶倪慧为妻。
倪金生是黑道人物,不宜出头露面。因为妻子被害,他不希望外人知道他和倪慧的父女关系,怕影响女儿,所以让我负责全盘。也许是这么大的工程,让外人负责他不放心,加上当时听他说,倪慧对我有好感,他既有意让我成为他女婿,同时也给我一个广阔的平台供我施展。
当时,我正渴望有成功的事业来证明我的能力,让母亲刮目相看。所以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倪慧胸部以下瘫痪,我们的婚姻仅限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睡在同一间卧室的两张单人床上,如此而已。不过我们互相尊重,我忙我的工作,她整日在家看看书,写写文章。
在遇上你之前,这样的生活我很满足。我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与母亲站在同一平台上对话。让母亲看到我走的路也可以成功,这很重要,这是我生活的动力。
可是你来度假村工作以后,我心里开始有了许多温柔的情感,许多美好的遐想。特别是在我受伤住院期间,你整日陪伴在周围,精心照料,不但给了我很大的关怀和安慰,也让我对你情感更深一步,更近一步。不过当时你是我弟媳,我并没非份之想,只不过因为你,有了丰富的想象,而你正是我想象的载体。现在想起来,其实当时不是没有非份之想,而是不敢有非份之想。那样,自己就太不应该了。我是男人,应该有男人的理智,男人的尊严,男人的胸怀,我可以把对你的爱变成无私的呵护。所以我一直默默地关注你,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帮助你。偏偏事与愿违,到最后我还是无法帮你。但我又不可能看着你受到他们的伤害。我能预计到他们会怎么待你,会怎么说你,你会是怎样的后果。这都是我无法容忍的。那晚在江边,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有结果。这时对面走来一对相依偎的情侣。突然我脑子一闪,就那么渴望和你那样,那么相依偎地漫步人生路。于是我给你去了电话。
人在绝境时很容易产生逆反心理,做出意想不到的决定,连自己也无法解释,这就是重生吧。有时很长时间也决定不了的事,这时,只在一瞬间便敲定,而且永不反悔。因为那是正确的决定。是平时想想又不敢想的决定。”
说到这里,葛东澜停下来伸手拿一瓶矿泉水欲喝。林黛犹犹豫豫地插话说:“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你知道我的经历吗?对不起,我必须全部坦白了,你再决定接不接受我。”
葛东澜喝一口水后,做一个阻止她继续说的手势。他放下矿泉水瓶,拉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所有的一切。”
“不,”林黛坚决地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曾经和罗西尼同居,又给刘正道做情妇,还被刘正道当作……当作……”当作什么,她实在说不出口。
葛东澜紧紧搂着她,脸贴着脸,喃喃地说:“我知道你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对不起,亲爱的,这都是因为我当初那一纸协议害了你。对不起。”
既然有人为她曾经的苦难承担责任,这让林黛心里舒服多了,同时又让她感到悲哀。世上的协议千千万,为什么这纸协议就影响了她的人生呢?这是很难解释的事,也解释不清,这就是命。她想,既然命里注定她要遭此磨难,又何必苦究根源。
“亲爱的,”葛东澜轻唤,“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有我保护你,你只管依靠我,享受我对你的爱,对你的呵护就行了。”
林黛不相信地看着他,问:“你真的不在乎一切?”
葛东澜恬怪地一笑,笑得很亲切,很温柔。他说:“现在我们都有婚约在身,但我已委托律师为我们办离婚,相信很快就能办好。一旦恢复自由身,我们立即结婚。你愿意吗?你愿意一生跟着我吗?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说爱我,但我相信你会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
林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笑她的心思葛东澜全都能猜透。不过,在刚刚了解了他的身世后,他们的心更近了。这不是几声亲爱的称呼就能达到的亲近,而是两颗心的自然贴近。原来他也有他的不幸。
“但是,林黛,”葛东澜突然严肃起来,“我离开度假村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恐怕不能锦衣玉食的供给你,但我能保证你衣食无忧,保证我对你的爱,对你家人的尊重和爱护。”
这就够了。林黛含泪点点头。她又不是什么高贵的女人,不需要锦衣玉食。刚经历了月亮宫的变故,她已渴望做一个普通女人。他说他能保证她衣食无忧,保证对她的爱,对家人的尊重和爱护。有了这些,普通女人还奢求什么?只需要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享受生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