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54章 第54章
在程全家，程全不出车时常常带着葛东澜和他儿子以及家里的大黄狗一起去山里打野味，回来改善生活。而程全的妻子又十分善于野味的烹饪，每一次都烧得满屋飘香。
程全的妻子能干又贤惠，林黛十分佩服她，也一直在向她学习。现在林黛自认为要操持她的三口之家，不会有一点问题。
这一天下午，他们一行人又出发了，直到傍晚才回来。当林黛迎出来时，并没有看到葛东澜。程全说东澜在后面接电话，一会就回来。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东澜也没回来，林黛很着急。程全见此，也不知原因，只得照回来的路寻回去，并在与东澜分手的地方，四处寻找。当时他们已下了山，正进村子，就在小树林旁边，葛东澜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只说了声，我接个电话，就停住脚步。
因为天黑，程全在小树林里找了几个来回，也没找到葛东澜，也不知道再去哪里找，就扯起嗓子唤了几声，东澜，东澜，你在哪儿，回家吃饭了。开始只有回音，没有回答。他又连着唤了几声，才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答，嗯。然后就看到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人，看身影是葛东澜。
这时，葛东澜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脸的沉重和沮丧，仿佛刚刚受到什么重大的打击。程全诧异地问，怎么了？没什么。葛东澜不想解释，敷衍地回答，转身就往回走。
林黛正站在门口焦急地踱着步，看见葛东澜的身影，飞快地跑过去，伏在葛东澜怀里，喃喃说道，吓死我了，亲爱的。不知为什么，刚才她突然觉得葛东澜是想抛下她，自己走了。
情到深处的男女，总是害怕失去对方，所以总是漫无边际地想象着失去的理由和可能。但往往都是自己吓自己，然后又在爱人怀里，寻找惊喜和安慰。
程全见他们夫妻抱在一起，就悄悄进屋了。见程全进屋，葛东澜忽然双手紧搂林黛，像搂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那样，怆然泪下。他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林黛说：“没事，回来了就好。你不会丢下我的，是吧。”葛东澜更紧地搂住林黛。从林黛的这句话里，他感到林黛并没有安全感，所以她从不要求他给她什么，比如婚姻、名分，家庭等。也许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为他生儿育女，她就满足了。现在她看起来多幸福。但这种幸福他很快也不能给她了。
刚才他接到的电话是倪金生打来的。这次倪金生的态度不再像往日那么和善，而像最后通牒。他给他一个月时间回到度假村，大家相安无事，还像以前一样是翁婿关系，否则他母亲不得安宁，他也不得安生。他还说出了他们现在的所在地，说了威胁林黛安全的话，证明他已经仔细了解过他，做好了对付他的一切准备。这时他黑道的一面暴露出来。
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总能找到一个和平解决的方法，或者能说服倪慧放弃，或者说服倪金生撤消约定，现在看来都不可能。那么怎么办呢？如果他坚持自己的做法，不回去，母亲将遭殃，母亲视为生命的事业将遭殃，还有林黛，也难保安全，还有他的孩子。他知道在这方面他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受伤害的只能是他们。这是一场不打自败的战，绕也绕不过去，他又怎么迎战？不迎战，他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他怎么对得起他的母亲，他的爱人，他的孩子，他自己的心？即使活着也如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义？
他颓然跌坐在地上，竟无力起来回家，一直呆呆地看着天尽头，那渐渐浓郁又无边无际的黑暗。
吃饭时，对着满桌佳肴，葛东澜索然无味，却找程全要酒喝。往日有菜总是程全邀他喝酒，因为林黛不喜欢他满嘴酒味，他总是拒绝。今日因为情绪不好，程全没拿酒，他反而要酒喝。程全看看他，也没多说，就开了一瓶酒，把他酒杯斟满，没想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弄得大家都睁眼看着他。他又示意程全给他倒。这样几杯酒喝下去，他很快就倒在炕上，不省人事。
林黛一直在他身边侍候着他，喂他喝醒酒汤，喂他喝水，不停地轻抚他的额头，生怕这样会闹出病来。
直到半夜，他才渐渐醒过来。看到林黛坐在身边拉着自己的手，深情地注视着他，他歉意地说：“对不起。”可林黛说：“不用说对不起，你是我爱人，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是我躺在这，你也会这么做的，对不对？”他感激地拉起林黛的手，放到自己嘴上。
突然，葛东澜伤感地说：“假如我死了，你怎么办，林黛？”
林黛怔了怔，不高兴地说：“说什么呢，讨厌。”说着生气地摔开他的手。
可他反手将她抓住。“别生气，我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行。想想我，你就不应该死。你死了我怎么活，也会想你而死的。”
葛东澜坐起来一把抱住林黛说：“不要，你要为我们孩子好好地活着。想我，你就闭上眼睛，我就来到你身边。”
林黛也抱住葛东澜说：“也可以这样抱着我，我也可以这样抱着你吗？”
“不行。”
“那就不死。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让神仙也羡慕我们。”
葛东澜强忍着眼泪说：“好。”
如果说回家的时候，葛东澜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倪金生的最后通牒，现在他有了主意。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以牺牲自己来成全他的母亲，他的爱人和他的孩子能无所顾及，自由自在地活在蓝天白云下。他不会再回度假村，不会再做倪慧的丈夫，他情愿接受倪金生的处罚。这样，既保全自己男子汉的尊严，又保护了亲人的安危。至于母亲和林黛的伤心，他想为了新生命，她们都能活下去。女人是软弱的，母亲是坚强的。只要孩子能够茁壮成长，他做什么也无憾。毕竟这是他自己酿的苦酒，也只有他自己咽下去，谁也不怨。只可惜看不到孩子的出生、成长，是他这生的一大憾事。但总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算是种安慰。
等林黛熟睡以后，他坐起来打开电脑开始以写日记的形式安排身后事，写一些安慰林黛的话，安慰母亲的话，寄孩子以希望与祝福的话。这时他最不放心的还是林黛。
首先是林黛和孩子的生存问题。以林黛的能力，她很难与孩子有很好的生活，而他自己将留给她的财产也只有一点现金，并不多。他们虽然没有合法婚姻，却有他的孩子，母亲也说已原谅了她，他是不是可以将她托付给母亲？如果母亲能接受她，他就放心了。这样想着，他想天一亮，就跟妈妈联系，要和她好好谈一谈。虽然倪金生说给他一个月时间，他知道他顶多只有二十天自由，还有那十天，一定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母亲的起居时间很有规律，一般早晨七点起床，洗漱完毕，在花园里做做深呼吸，伸伸腿，弯弯腰，欣赏欣赏花草，然后吃早点。约八点钟，就坐上公司里来接她的汽车上班了。车程大约需要半小时。也只有这时，是母亲闲暇的时候，一进公司，她就忙得不可开交。
约在八点另五分，葛东澜拨通母亲的手机。
颜碧梦一看来电显示是东澜，立即欣喜地问：“东澜，是你吗？”
听到母亲的声音，一种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张不了口，委屈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那样落个不停。
颜碧梦见儿子不说话，焦急地追问：“东澜，东澜，是你吗？你怎么不说话？”
葛东澜镇定一下情绪，赶紧答应道：“是我。”
听到儿子回答，颜碧梦轻轻松一口气，问：“你们好吗？”
“好。”葛东澜尽量用简短的语言回答。他怕句子长了，会控制不住声音的哽咽，让母亲担心。但他又不能不说：“妈妈，我想见你，有事要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回来吗？”
“不。”
“我下星期去参加一个时装节，你也去好吗？”
“好。在哪儿？”
母亲说了一个海滨城市，俩人约好到时再通电话。这时林黛正好也回屋来。葛东澜突然记起一次看电视时，画面出现大海的镜头，林黛遗憾地说，她还没亲眼看过大海，见过沙滩呢。葛东澜问：“我们去海边玩好不好？”
“好呀。”林黛兴奋地脱口而出，但又不相信地问：“真的吗？”
“真的。可你的身体行吗？”葛东澜看着她渐渐隆起的腹部，担心地问。
虽然林黛怀孕已五个多月，却看不出一点身体的笨重，仍然很灵巧，而且穿上运动服，别有一番利落。她说：“行。我不跑，不跳，不下海不就行了。”
葛东澜笑着点点头。同时又把她揽在怀里，深情地说：“明天就走，你收拾东西，我去跟程全说。”
在程全家住了十个多月，彼此都溶合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突然提出要离开，大家都恋恋不舍，眼泪汪汪。特别是程燕，在看到他们坐上哥哥的大卡车开走以后，竟嚎啕大哭。一方面是不舍，另一方面是他们带走了她的梦。
农村女孩对城市的五彩斑斓都有一种向往，程燕也不例外。她本想也去打工的。可同村的另一女孩在城市打工时不明不白的死了，这让程全父母和程全自己都不允许程燕去城里。
而葛东澜和林黛来到他们家，让她见识了城市人，城市人的生活，并能想象到城市的模样，让她十分欣赏和羡慕。特别是林黛，在她眼里，她无论怎么装扮都漂亮。剪短头发，漂亮，养长了也漂亮，在脑后束一个小尾巴，也漂亮，连走路都是那么赏心悦目，让程燕羡慕不已。她常常和她在村里转悠，总吸引着村里人的眼球，无论她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都愿意和她说几句话，眼睛却在林黛身上转，这也让她自豪。她想如果她能到城里去，也一定能做城里人，也一定像林黛一样。所以她一直愿意和林黛做伴，也一直在学她。
而林黛也早已度过了不适应，已完全习惯这里的生活，这里的一切。睁开眼睛，不用想，她就知道她能看到什么人，该做什么事，随着时间推移，日子自然而然，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也许有人会说这太呆板，没有新意，林黛就喜欢这样。新意对于她，表示着不安全，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或许哪一天，新意就是一个意外。虽然葛东澜说不在意，但那种意外总是让人心情沮丧。只有一成不变，才是最安全的生活。
但这毕竟不是他们的归宿，他们的家。现在她的家就是葛东澜。葛东澜在哪儿，她的家就在哪儿。有时她想一想也觉好笑，因为没有家，所以也不用想家，也不用担心家的安危。只要葛东澜每天在她身边爱她，呵护她，她的家就是温暖的。几个月的共同生活，她已经不能离开他半步，即使他与程全一起出车，没按预定的时间回来，她都担心不已。
其实他们并没有具体的计划，比如家将安在哪儿？这是首要问题，一个安身之地。再比如他们的关系。不过现在这种关系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的人也不少，已不足为怪。还有生存问题，准备做什么维持生计？还有孩子等等。
这些林黛都想过，但都没有答案。每次俩人说着说着，葛东澜就避开了。开始林黛也怕葛东澜和其他男人一样，只是一种玩弄，心想，已落在他手上，玩弄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但她心里又不相信。开始跟他时，就像赌徒一样，赌上了以后的生活。随着俩人关系的亲密，加上对他信任，并慢慢爱上他后才改变了想法。现在她完全依赖他。无论他走到哪里，她都会无怨无悔地跟着他。何况他们将去的是她渴望见到的海边呢。
程全直接把他们送到省城的飞机场，直到他们上飞机。临分手前，两位战友紧紧地握手，紧紧地拥抱，直到双方都热泪盈眶。他们知道他们再难见面。也许今生今世，这就是永别。候机室的喇叭不断催促旅客上机，程全拉着葛东澜久久不忍放手。他了解他全部的故事，他现在的处境，他面临的困窘，他所做的打算。他像他弟弟一样帮过他，又朝夕相处十多个月，怎么能就此别过？
葛东澜拉着林黛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程全仍然站在剪票处挥着手。那粗糙的脸，是那么熟识，是那么亲切，是那么悲伤，一下子让葛东澜体会了生离死别的滋味，那种揪心的痛。与程全都是这样不依不舍，将和林黛分别，又是怎样的体验？他不自觉地将林黛紧紧揽在身边，生怕被别人抢去了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