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1章 白脸天狐
另一人接口道:“我说三哥啊,六弟不外乎和她玩玩,不舍得伤她罢了。”
“六弟一向对女子多有怜惜,这次也不例外。”又有一人尖声尖气地说道。
“三位哥哥羞煞我也,这小娘们有两下子,可不好相与。”
一人“呀”的一声,还想接话,白脸天狐早已听得火起,娇喝一声,手中“飞鎏银舌”骤然往长草丛中卷去,便如一把镰刀,唰的一声,将话声起处的长草拦腰割倒一片,露出花花白白、绿绿惨惨的草茬儿,除了几只跳虫,一两只飞蛾,那见得半条人影。连话语声也随即消失。过一会,尖声尖气的人却又在另一头说道:“六弟,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这雏儿性子这么烈,要想活捉可不容易。反正人家上宫老儿只要三样宝物,是死是活我们也不用管了。”说话的人语气含糊,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四哥,你知道我啥也不喜欢,就喜欢娘们,你帮我抓住她,晚上我烤只大鸟与你配酒如何。”
“行,要和上次一样多姜少葱,外焦里嫩,咬一口流出油喷喷香的。”
“好嘞,四哥。”那人喜道,仿佛白脸天狐已是他们囊中之物,瓮中之鳖。
白脸天狐娇脸通红,早气得浑身发抖,猛喝一声,飞身上前,噼哩啪啦将近身处丈许来宽的长草又是齐根毁去,直搅满天残叶乱飞,草丛处一片狼藉,仍没见到半个人影出没。明明声音就在那里,愣是不见有人,难不成他们会遁地飞行,幻化成烟,难不成要把这一溜几里的河草全部夷为平地?
白狐仿佛识得主人之意,嘤嘤叫唤,冲近草丛,嗅了一下,突然跳起,猛然退了回来,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藏在其中,发出死亡的气味。白脸天狐俏眼圆睁,喝道:“什么人,快给我滚出来!别在那里装神弄鬼。”
“六弟,她叫我们滚出去,咱们滚吗?”
“滚,哈哈哈,不滚怎么把她抓住,四哥。”话音刚落,长草分处,刹时滚出两个黑黝黝大肉团,满身污泥,突然开肩伸颈,变成了两个大活人,却并不站起,而是并排蹲着,只见一人颈上绕着一条手腕粗的斑斓大蛇,不停地吐着红色信子,十分狰狞。另一个肩膀上停着密密麻麻的虫子,细看之下竟是一群蠢蠢欲动的大黄蜂,几有近百只之多,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也不知早之前藏在哪里,竟没一只沾到泥水。再看两人的五官更是说不出的丑陋恶心,眉毛鼻子均是肉墩墩地挤到一起,就好像一张血盆大脸上长出了许多瘤子,令人见之欲吐。
白脸天狐“啊”的一声,不由得退回半步,脸上一片煞白。虽则年纪并不小,甚至说已然老如耄耋也不为过。论性情却仍是年少女子,眼里哪见得脏东西,他们蹲在地上,简直比两只癞蛤蟆还要丑上一百倍。白狐朝他们嘤嘤嘶叫,露出了锋利的爪子。不拉伸长了脖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人,他们不但形貌丑陋,身上更散发出一股臭青苔的味道,仿佛刚从腐烂的水藻泥地里钻出来。
颈上盘蛇者翻了翻怪眼说道:“适才被草叶所挡,看不真切,这番仔细瞧来,更好看了。四哥,求你放几只“朝天蜂”把她蛰倒便算,轻些,免得动起手来,伤了她的身子。”
“哥哥晓得, 不会让你抱着个血人回去当新娘的,那可多不吉利。”这人说罢,口中念念有词,只见肩膀上突然升起两个黄点,挟带嗡嗡之音,流星般向白脸天狐袭去。正是两只健硕的朝天蜂。它们是极地大沼泽上臭名远扬的大黄蜂,名符其实,被它蛰到,半个时辰内若没解药,必然四仰八叉,朝天死去。
白脸天狐怎能不知道,她已经猜到,这两人必是极地大沼泽上的铢锱人,他们长年居住在繁芜湿地之上,习于蛰伏长草之中,多与虫蛇为伍,甚少与外界联通,一向颇为神秘。不曾想,上宫瑾这贼人竟勾搭到他们,来为难自己。说时迟,那时快,两只朝天蜂已经分左右向她袭到,白脸天狐脸色一沉,银舌一抖一卷,两只朝天蜂跌在地上,翅膀张开,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僵硬。
白脸天狐冷笑一声,啪的一声虚空打出一记,就怕飞鎏银舌被死蜂污脏了。
铢锱人目瞪口呆,长草里有人笑道:“四弟,六弟,不可儿戏!”
“是,大哥!”地上蹲着的两人应道,拔出身上弯刀。肩膀有蜂的一人身子瞬时急转而起,肩上的朝天蜂便像浮云一般飘在他头顶一米之上。颈上盘蛇者右手持刀,左手手臂突然爆长,仿佛一时之间长出了尺许,五指并拢,便如蛇嘴般与他颈上的大蛇呈一左一右之势。白脸天狐手上的银舌啪啪作响,心想不知草丛里还隐伏着多少人,将这两根钉拔去再说。当下娇咤一声,右臂圈转,一时飞舌如簧,吞吐不定,杀气大盛。颈上盘蛇者口中急念,催动大蛇,窜到地上,咬向白脸天狐脚盘,被白脸天狐银舌舌尖挑起,滚落在岸边,白狐急冲上前,没等它翻身,一口咬住七寸之处。大蛇不甘示弱,尾部往白狐前腿缠去,两相搏斗,被白狐踩在脚下,白色的尾巴擦着沙子,不停翻滚。与此同时,朝天蜂已经往白脸天狐头、脸、颈三处袭落。白脸天狐卷起银舌,咻咻作响,近得前些的朝天蜂均被锋如利刃的风力割中,纷纷折翅断头掉落。铢锱人再也不敢大意,颈上盘蛇者转成一个大陀螺,围着白脸天狐下盘,弯刀霍霍,往脚上斩去。肩膀停蜂者中路直入,想着一刀钩住银舌,好让剩下的朝天蜂有隙可乘,只要一两只得逞,便大功告成。他们武功怪异,招数奇特,显然不是李笑叁和袁建君可比。可是要想在白脸天狐手上讨得好去,却也是白瞎。十几招过后,已是吃力。一人脸上被银舌扫中,半边脸变成熟煮的猪头。一个肩上中招,拿刀的手便软了。两人踉踉跄跄,打得不成套路。白脸天狐正待结果了他们,长草中滴溜溜又滚出两个肉团,左边的手持一把木勺,右边的拿着一个大瓦罐。两者仍旧丑得不可直视。白脸天狐小时候跟随师父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奇人异士,却从没见过有人使用这么奇怪的武器,丑得如此匪夷所思。
两人一上来便站起了身,木勺与瓦罐齐下,木勺主攻,瓦罐主守,高开高打,配合入扣。
白脸天狐面若冰霜,一条银舌点、卷、扫、打,既狠又准,分击四人,时而使出一招“玉女穿梭”,时而化作“十字披红”,每一招均用得出神入化,尽得其师真传。
白脸天狐暗暗得意,惊讶师父兵解之后,自己的武功不退反进,宛如窥得天机。遗憾的是师姐与上宫瑾这对贱人没有在场,没能让他见识自己武功的精妙之处。她左点持勺者,侧打瓦罐人,一脚飞踢肩膀停蜂者,肘击颈上盘蛇人,无不得心应手,如身使臂。她心思细腻,越战越勇,一根飞鎏银舌配上独步的轻功步法,一人独战四人,竟然渐入佳境,明白了许多之前练功时未能悟彻的心法。
铢锱人急攻不下,四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笑叁、袁建君两人起初不知出手者是何方高人,待听得乃是师傅所请,不由得感激涕下,师傅终是不放心他俩独自前来涉险。此时见双方斗得正酣,刀光“舌”影,两人根本插不进手,便转而要将白脸天狐的门人多珂杀了。
多珂也是早有准备,此番可与适才不同,敌手各自瞎了一只眼睛,体想讨得好去。果然再次交手,李笑叁与师弟陈建君反被多珂一根九节鞭杀得连连后退,打得手忙脚乱。
白脸天狐瞥了一眼,虽则稍为放心,却也后悔平时没多教点功夫给他,以防万一。以他目前的武功,与李笑叁、陈建君相比还是多有不足。果然不一会,李笑叁、陈建君两人定了下心来,慢慢适应了独眼的视力,开始反守为攻,将多珂的路数全部封住。多珂立时渐显败像,独力难支。但多珂本性甚是好强,硬是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不让敌手有可趁之机。在十来招中,往往还寻机反攻一招,叫两人有所忌惮,不敢尽力放胆进攻。
这边铢锱人打得大呼小叫,全力施为,于酣斗中边打边发出琅琅锵锵的声响,却是勺子敲打瓦罐所发,听之十分刺耳。原来持勺者持的不是木勺,而是铁勺,那瓦罐也不是泥瓷所制,不知是何物,非金非玉,煞是坚固。铁勺敲在罐中,尖锐的声浪直击耳膜竟有震慑敌人的奇功,他们意在扰乱白脸天狐的心神,使她不能专心御敌。
“如此雕虫小技,全是微末道行,可惜师父临终时所授的“驯云心法”未能学成,不然,再多的铢锱人又能奈我何。”白脸天狐想道。但她最担心的事儿还是来了,长草中最后两人终是滚了出来,他们伸展身体,人立起来,各自拿着一个铁盾,便如两堵铁墙一般,分左右向白脸天狐合垅。原先的四个铢锱人见状大喜,齐声叫道:“大哥、二哥!”分别滚到盾牌后面。两个盾牌煞是厉害,厚重坚固,每一次推出,均挟带着风雷之势,还没碰到,已是令人窒息。白脸天狐顿感吸气困难,银舌击处,全为铁盾所挡,不由得香汗淋漓,蓦然间背部受了持罐者一掌,痛得差点晕倒。她情急之下樱唇微启,呼唤白狐,盼得白狐前来相助一臂之力。
白狐听得主人急召,急忙张口放开白蛇。那白蛇一觉身上七寸松绑,如释重负,当即往草丛中逃去。白狐旋即冲向铢锱人,它避开朝天蜂,一上来便咬了持罐者一口,却也没能咬实,顷刻白影一闪,跳到白脸天狐身边,人立起来,扑向其中一名持盾者。白脸天狐怕它不是持盾者的对手,飞鎏银舌随即点到。持盾者低身回挡,飞鎏银舌击到盾上,咚的一声清脆,各自退开半步。盘蛇人和停蜂者从后面双双击到,眼看弯刀将要砍到白脸飞狐身上,要叫白脸天狐避无可避,一招收拾了她。忽然两人均觉后背风声凛然,回头一看,一条软鞭突地扫到,来势不容小窥,若不收刀抵挡,纵然能将白脸天狐砍个重伤,自己却也非皮开肉绽不可。两个人说时迟那时快,齐齐挥刀相抵。待看清仍是早之前躺在地上的小孩,不禁又惊又怒。
原来不拉虽然被白脸天狐点中脚筋,难以动弹,但他本就身强体壮,加上吃了朱果,很快在体内生津活血,脚筋逐渐松弛,恢复了活动能力。他本想趁着两方厮杀,顾不了他,溜之大吉。但一看到白脸天狐受了围攻,以一敌六,心里顿生英雄气概,又想自己确实吃了朱果,很是过意不去。两相怂恿,当下也不多虑,旋即掏出阿皇阿黛送给他的苍龙鞭,没头没脑就打将过去。
他这一鞭本来毫无章法,既拙又笨,无奈力气颇大,又正对盘蛇人和停蜂者的后背,竟是攻了他们个措手不及。盘蛇人和停蜂者虽然没被苍龙鞭抽到,却招架得甚是狼狈。铢锱人还以为不拉是白脸天狐同党,虽是小孩,武功其实不低,之前躺在地下不过是诈死,伺机而动,暗暗心惊没去留意。这会被他破了招数,没能伤到白脸天狐,气得脸都绿了,不由得抽身,双双向不拉砍去。
他们本就生得极丑,此时杀气陡生脸上神情更兼狰狞。
不拉一瞧他们兜头盖脸扑来,呀的一声,吓得转身便跑。
他的小腿也是蛮快。铢锱人虽则武功比不拉高了去,但长得矮小,圆圆滚滚,别说跑得不快,轻功更是未及不拉,只得在河岸上追着不拉跑。
这两人一去,白脸天狐如释重负,面对其余四人,虽然两堵铜墙铁壁般的铁盾,仍是招招紧迫,让她一时半会透不过气,却大大减轻了一拳难敌四手的困境,重而静心应招,寻隙择时。
停蜂者见苦追不到不拉,心生一计,远远地指挥朝天蜂飞到前头截住不拉。不拉知道厉害,可也不知如何是好,后有追兵,前有毒蜂,四周荒芜,并无峭壁树木可攀,根本无处奔逃。也该不拉福泽深厚,正惶急之间,只见天空倏地落下来三个黑影,疾如鹰凖般冲入蜂群,一下便搅得蜂群四散开去,好像遇到了天生劲敌。
不拉定睛一瞧,不禁乐了:“好喜鹊,好喜鹊,快快把它们吃了去,免得来蛰我。”这几个黑影正是绘晴公主派出四处寻找不拉的喜鹊。它们得到绘晴的懿旨,飞越树族群居的森林,翻过索山,一路寻了来。终在通天河岸上寻到了不拉熟悉的气息。或许是长途劳顿,肚子已饿,急于觅食。或许是灵性使然,见主人寻找之人受到毒蜂攻击,便冲下来解围。一时之间,蜂、鸟一触而战。不少朝天蜂被喜鹊吃进肚子,喜鹊们眼周少毛之处却也受到毒蜂们尾刺所蛰。它们势如水火,战成一团,不消一会,整群朝天蜂终是不敌,全部进了喜鹊们的肚子里。但三只喜鹊却也因为受到了太多蜂毒的蛰伤,刚飞出不远,便翅膀一硬,先后摔死在长草边上,终是落了个同归于尽。
停蜂人从没见过此等情景,见爱蜂全部葬身鸟腹,气得直跺脚。手中弯刀赌气向不拉掷去,不拉尚不懂得听风辨器,好在正待转头跑下河岸,瞥见弯刀飞来,头一低,堪堪避了开去,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心里直呼:“阿弥陀佛!好险、好险!”脚下飞快冲下岸堤,兜了半圈,重又回到白脸天狐身边。一鞭打向持罐者,当然仍是意在滋扰,给白脸天狐分压,也不管打不打得来,稍一出手便迅捷躲开,转向拿勺者,不想拿勺的早料到此着,一招“后背担水”,反打铁勺,一把尺来长的铁勺将不拉的苍龙鞭卷了正着,一扯把鞭夺了去。停蜂者与盘蛇者刚好赶到,出手快如闪电,不拉那抵得住三人夹击,胸腹两处同时中招,胸口剧痛,“呕”的一声,鲜血喷涌,人已如纸鹞般向河中飞去。那河水滚滚怒号,掉入其中岂能万幸,白脸天狐急将银舌抖去,“舌”尖卷住不拉右脚,将之拉住。却觉一股大力推到,两面铁盾撞到,一时重心顿失,连人带着不拉,“嘭、嘭”两声,双双落入通天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