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8章 第八章
“姚忠诚！别摆弄你那些玩意儿了，快抱着和美去院子外待会儿，明天姗姗就该考试了，别影响孩子看书！”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父母为了她复学的事情忙活了半个多月，上一周学校老师终于同意让她参加初二初三入学测试。
因近几年城乡居民多有流通，所以每到开学前一周，为了给乡下来的孩子提供入学机会，厂里的子弟学校会举办一次水平测试。
这场考试分为两套试卷，同时在上午进行。初一年级是单独的，特为小学毕业的学生所准备，初二初三合成一份试卷，若是每科成绩超过七十分，方可入读初三学年。
姚和姗的身份原本只能参加初一年级的考试，但几个哥哥姐姐的老师与她家都是旧相识。得知她听觉恢复，又极其聪慧，老师们念及旧情，便也帮着姚父和校长商议，最终才获得名额。
这些天她日日沉浸在三哥的课本里无法自拔，前世落下的那些知识迅速填满脑海。她毕竟活了两世，深谙学识的重要性，虽然还没决定以后学什么专业，但考上大学是她最迫切的愿望之一。
上一世被换亲的那天，是她唯一一次坐火车，那日坐在她对面的，是两个要去上大学的女学生。虽然那天她夹在两个姑姑中间不得动弹，行程也并不算长，可那天却成了她前世的转折点。
相仿的年龄，相同的乘车站，她们与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未来。
直到那天上火车前，她都一直不甘心，奢望找到机会逃走，可看到那两人亮眼的生命后，她倏然放弃了挣扎，现实残忍地回绝了她的愿景，那是她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光彩。
那时她已近失聪，火车的鸣笛声如蚊虫掠过般细微，更不必说分辨出人们聊天的内容。但与病魔交手多年，她略懂一些唇语，大概能明白她们是在相互念着彼此的录取通知信。当二人念完后，整个车厢似乎都明朗起来。
不断有人来这处驻足观望，目光自然而然地也扫过她，似乎有人问了什么，察觉到身旁大姑的回话，她转头慌忙扫过一眼，那人的目光间挂着的同情与惋惜，让她再也不敢抬头。
直到下车时才匆匆再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孩儿，好巧不巧，她们的眼光也迎了过来，碰在一起的那一刻，她险些落泪。
家庭变故后，她其实很少有空再哭，可那一瞬却感觉身子与魂魄被就此撕离，让她疼得钻心。
走下火车的时候，她眼角的那滴泪归于尘土，脑中霎然闪过一句再不可能读出的诗词：百川东到海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姚和泰正想继续念完最后一句，忽然看到他姐眼中聚满了热泪，连忙放下书问：“姐！你怎么了？”
自她得知可以参加入学考试后，就想出了一个办法：趁家人有空的时候，将要考的内容念给她听。这法子果真有效，不出几天，她脑中已经汇集了大量的初中知识。
当然在前世时，她虽在家中，也从未停下过读书。小学阶段的知识点早已被她掌握得滚瓜烂熟，只有初中的还不算全面。
这一次的考试她最希望能够直接升入初三年级，可毕竟自学的内容有限，还是让她不够自信。但她还是想明天去碰碰运气，若是一切顺利，那她曾艳羡的人生便能更快地成为现实。
“我没事，窗口风大，迷眼睛了。”她回过神，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抬眼望见窗外微浓的夜色，又说道：“和泰你去玩吧，姐自己再看看书。”
“早点休息吧姗姗，别想那么多，实在不行咱就多读一年，爸妈能供得起你！”
“是啊，现在你的身体最主要，明天不用早起，爸送你过去。”
想必是和泰不放心，不多时，父母就过来嘱咐着，她生怕刚刚隐去的泪光再次涌现，连声应下，又扯了几句旁的话题，等他们离去后，才最后翻了一遍自己整理好的笔记。
淋淋漓漓的雨是从半夜开始下的，她被雷声惊醒了几次，心里的不安一直持续到进校后都没能散去。
“哟，校长您快来看，我们这儿的试卷少了一份！”好不容易等到发试卷的时候，她才尽量调整好心情，谁料卷子发到她前面同学手中便再无剩余。
考试的两间教室都设在一层，那校长正在两间教室之间踱步，听见她们这边老师的呼唤，背着手走来严肃道：“不可能，两边都是二十个人，不会有错的。”
“校长，还真是巧了，我们这儿少来了一个人。”初一那边的一个监考老师闻声出来接道。
校长接过她们这边的名单，从上到下扫了一眼，目光停在最后那处，又抬头看了一眼座位上的孩子们，心中一顿，暗叹坏了。
考生人数和试卷数量本应是一致的，但就在前几天，他受朋友之托，又答应添了一个考生。只是那时他酒意渐起，第二天竟忘了告诉教务室再多印一份试卷。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少一张卷子再去印即可，不巧前两天教务室的老师连夜回了老家办事，还一同带走了钥匙，这下可让几人犯了难。
“老蔡啊！怎么考试还没开始呢？”他听到走廊传来的问话，把名单甩在讲台上，快步走出教室，心中的愁虑却像这雨势一样愈演愈烈。
来问话的人正是那位朋友，虽说是朋友，却也是他要调去教委的投票人之一。正是因为多了这层关系，他才为难得直冒汗。
“爷爷”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忽闻雨中传来熟悉的唤声，转身一看，居然是儿子抱着三岁的孙子。
“爸，三姨突然住院了，妈赶去医院照顾了，我们俩急着上班，只能把他先送这儿来了！”
“哎！你这孩子不是胡闹么！”他的劝阻并没有起效，话还没说完，小孙子已经被他牵在手里了。
两间教室的老师又再次催促，他只得先应承了几句朋友，又进了教室，犹豫过一刻后，走向最后一排道：“孩子，你年纪太小了，还是先从初一上起吧。”
姚和姗双眸一合，攥着的手心里还是不停地在冒虚汗。其实刚才她已然猜了个大概，虽试着自我宽慰了几句，但仍然无法接受浪费一年甚至两年的时间。
重生后的每一天都让她无比珍惜，每次半夜醒来都要摘下耳中的棉花，听到细微的声音才敢再放心睡去。未来有太多不可预料，她必须牢牢抓住每一次提早的机会，去体验前世未知的人生。
“我不去，那名单上明明有我，凭什么不让我参加考试？”她定了定神，稳住心中的慌乱，坚毅地对着校长问道。
蔡秉文双眉一抬，挂上些讶异。从他首次见她，就觉得这小姑娘身上有一种超然的气质，此刻见她又这么不卑不亢地拒绝自己，倒真是不一般。
他自知无理，可这二十一个学生中，姚和姗是年龄最小的那个，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安排。但眼见这女孩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了眼手表，蹙眉轻声问道：
“小姑娘，这样吧，如果你在初一那边的考试中取得优异的成绩，我个人给你提供初二年级一半的学费，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时间呢？您也能赔给我吗？”她神情未变，话声中却夹上了少许颤音，眸中筑起了一道铁壁，直直地看向问话的人。
蔡秉文被她问得有了些恼意，正想说几句狠话，忽然听到教室外的喊声：“老蔡！你孙子不见了！”
他神色突变，双腿发软，转身跑向走廊，一把拉住朋友的胳膊：“怎么会不见了呢？”
“我就在那儿抽了根烟，一转身他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强烈的恐惧感将他裹挟在其中，学校正门有保卫看守，定然不可能出去。但学校后门这几天正在维修还未上锁，并且无人看管。若是孙子从那里跑出去，便是一条马路了，再往前不走，又是一处施工重地
“我帮您去找孙子，但我必须要参加初二初三年级的考试！”
他正准备向操场跑去，突然听到这句话，斜眼望去正是教室里那个小姑娘。事态紧急，他双眼阵阵泛黑，根本顾不上细想，也压根没把她的话当真，随意应了几声，就冲进雨里。
两个教室的铃声先后响起，姚和姗也顾不及思考自己这次能否赌成，深吸一口气先静下心来，又取出棉花侧耳寻觅。
雨声实在太大，其余的大部分声音都被其压着无法出头。见此状，她跑进楼梯口，打算去二楼安静的地方再试试。
“爷爷”
还没上楼梯，一道带着哭腔的呼声被她捕捉到。她滞在原地，又在所有的声音中摸索了一瞬，终于辨出来路。
事不宜迟，她连忙追着声响跑去，终于在三楼的一间屋子前停下，定睛一看，‘校长室’的门牌赫然在目。
但门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她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所幸这扇木门常年失修，刚好能从裂开的木缝中窥探一二。
然而这一看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那小男孩正趴在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户边上。
操场上几把零星的伞面上下浮动，蔡秉文好似听到孙子在唤他，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时，不远处的朋友惊呼道：
“老蔡！你快看！那不是你孙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