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7章 情义经年
昱者，光明之意，可是他真的是我的光亮吗？
我认识李昱的时候，还是只刚刚修成人形的兔妖，变化不甚熟练。他是我最早见到的人类之一，也是他们当中最英俊儒雅的一个。比对那些山中的猎户或者来勘探的州府工匠，更是显得神峻不凡。
当李家二公子带着人马在青城山下勘测地形的时候，我正沐着阳光惬意的在相同的地方啃食着青草。虽然已经能够幻化成人形，但大多时候，我还是青城山下贪吃的一只肥嫩的小兔子，猎户的最爱。
等我察觉到危险的时候，早已经在一大帮人类的包围之下。情急之中，我怎么也幻化不了，作为一只兔子左奔右突了一会儿，知道自己的脚力完全不是他们带着的那只黑犬的对手，我开始仰天装死。华丽丽的被当成一只没有自卫能力的小兔子逮了去。
那一天，勘测工作应该进展的很是顺利，李二公子的心情自然不言而喻，怎一个好字了得！齐安拽着我的双耳，呵笑着说道：“公子，常常听闻守株待兔的故事，今儿真真见到只不会跑、只会装死的傻兔子，带回去烤了吃掉吧！”我瑟缩着拼命挣扎，一边暗暗腹诽。“本姑娘哪里是不想逃跑，一来幻化之术不熟练。二来我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黑犬的对手，作为一个有思想的小兔妖，自动认输罢了。”
“可怜的小玩意儿，吓傻了吧，本公子权当日行一善，齐安，带回去养着吧。”爽朗的男声如同天籁，我知道自己得救了。作为刚刚幻化的小妖，抬着头痴迷的看着眼前男子神采飞扬的脸庞。虽然因为常常日晒，微微有些黝黑，但仍旧是个翩翩佳公子，还恰恰是本姑娘喜欢的那种有内涵的翩翩佳公子。尤其是他身上那股奇特的高山仰止的气息，深深的吸引了我。就是那一眼，我如同着了魔般，认定了这个人是我一直等待的那个存在。
从此，作为一只兔子我成了李府的一员，成了李二公子的宠物。不再需要寻找食物，我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修炼。李昱对我甚是宠爱，从不禁止我在恒苍院中自由活动，书房是我最爱呆的地方，这位李二公子除了农林水利，最喜爱的就是修道的书籍。公子白天很少在家，每天总是跟着太守大人去工地，他父子二人最大的心愿就是修建蜀地最好的防洪大坝，造福一方百姓。
人前我是只受宠的乖兔子，人后我是书房里最勤奋的李轻罗。对了，轻罗是我的新名字，公子给起的，他总是说我毛色纯白，却不厚重，仿若轻纱罗帐，便叫我轻罗。公子姓李，我自然也就姓李了。
公子一直跟在玉鼎真人后面修炼，什么三清神诀、三眼玄光、通天法眼、定身术、撒豆成兵，都在学习中。每每学了新东西，他总会做些笔记，而我常常趁他不在家的时候详读笔记中最基础的炼气知识，提高自己的修为。
这一日，我又如往常般，在书房练功，忽然听到房梁上有人轻笑，“好姐姐，你修成女身可真美，比摇光还要美上几分。柯罗，你说是也不是？”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这下你该回去了吧，自己身子不好，还到处乱跑，被君上知道了，倒霉的却是我。”曼殊只当没有听到，飞身下了横梁，拉着我亲亲热热说着话。曼殊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朋友，她跑去青城山，发现没了我的踪迹，寻了数日，才找到太守府来。
柯罗听着两个“女妖”闲话家常，说来说去就是李昱，曼殊又在兴头上不愿离开，实在受不了了，凉凉说道：“你们俩就在这儿闹嗑吧，今天分水鱼嘴的黑火铁定出事，李昱那小子逃不逃得过就看造化了。”我苍白了脸色，虽然不知道跟在曼殊身边的这个小童是谁，但隐约知道他是天庭的人，他的话肯定正确。
捏了个诀，我如同发了疯一般赶往分水鱼嘴，只来得及在一片烟尘中飞身扑过，将公子掩在身下。随后赶到的曼殊看着气若游丝的我，满脸是泪，颤抖着手抚住我的脸颊，“轻罗，我不要你死，放心，我有样好东西一定可以救你性命。”说着从口中吐出一颗透明的闪亮的宝珠，打入我的灵台。
柯罗张大了嘴巴，想出手阻拦已经来不及，“曼殊，你疯了吗？结魂珠可是君上好不容易换来的，给了这小妖你怎么办？”蔓殊幽幽说道：“反正千年荣枯，谁也改不了我的命。有了结魂轻罗却可活过。”柯罗冲着我嗤笑两声，“你这小妖，真正好命，结魂珠不但可以让你活命，也可脱了你的妖性，现下，你真的是个女人了。也罢，命数如此。”然后瞪了眼曼殊，恨恨说道：“看你回去怎么跟君上解释这件事情！”女子的声音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实话实说呗，我可不想欺骗重华让他伤心。”
为了重华，柯罗的心中有一丝不平，觉得蔓殊不识好歹，辜负了君上的心意。
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再醒来，眼前是李昱那张焦急的脸庞，“姑娘，姑娘，你还好吗？”我微微点头，李昱松了口气。“是姑娘救了在下的性命吗？姑娘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当他得知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的时候，执意将我娶过门成了他的妻。
线上前尘旧事，线下今世风云
长孙无忌以母病向朝廷告了假，带着观音婢、落霞等人出得城来，和早在城外等候的罗成会合，一路西行。
已是深秋，越是往西，越是荒凉，却又在漫天黄沙中透出分古朴、凝重的气息。远处的胡杨林已是一片金黄，蓝天如洗，莽莽大漠，入眼皆是金黄。胡杨的金黄在暮色中透出一股明亮的金色，让苍茫的大漠有了一丝灵动。震撼着第一次来到大漠的中原女子。
“落霞姐姐，我一直想知道，什么样的地方才会长出如姐姐这般爽朗、利落、通透的人儿。现下见到了这漫天黄沙中伸向苍穹的胡杨林，我算是明白了。干脆、利落、爽朗、豪气都根植在这碧空黄沙里。”蔓蔓倚在靠褥上含笑看着眼前的好姐妹。“若说爽朗、重情义，中原女子中又有几个能够比得上王妃的？”
忽然听到车外有人呵笑，“你二人一路行来，一路这般夸赞对方，怪不得天气越来越冷了。”蔓蔓掀了车帘，看到车外的并马骑行的长孙无忌和罗成相视而笑。“二位哥哥就知道打趣我们。落霞姐姐，等到了突厥的地界上，他们若有什么听不懂的，或是有事求你，你只管不理他们便是。”“好妹子，哥哥逗你来着。不过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猜猜是什么？”
“公子他们已经先回突厥了？”落霞的眼睛亮了亮，问道。长孙无忌摇了摇头，“倒真是有个人去了突厥，不过你们根本不会想到他会去突厥。”蔓蔓来了兴致，“是老朋友吗？”“算是老朋友吧，妹妹与他有活命之恩。”蔓蔓凝神想了会儿，幸亏自己灵魂附体后统共只救了那一个人。“难不成是智果师傅？”
长孙无忌抚掌大笑，“吾家妹妹果真聪慧。智果师傅前些时候来了突厥。他虽然不是突厥的国师，但前隋义成公主对智果可是言听计从。”蔓蔓有些汗颜，没人知道自己是夺魄的孤魂，只好墊着脸领了这份功劳了。“颉利可汗对义成公主这位大妃一直敬重有加啊。”落霞带着一丝不屑和愤恨说道。蔓蔓轻轻拍了拍落霞的手背。“姐姐莫伤心。”
武德三年的时候，处罗可汗被义成公主劝服五石散亡故，又以处罗可汗五子阿史那臭射没体弱为由，扶持阿史那咄苾登上汗王宝座，也就是现在的頡利可汗。落霞在草原时除了云朗，关系最好的就是臭射没。臭射没虽为王子但心性平和，因为不是义成公主亲生，一直不得这位前隋和亲公主的欢心。不过估摸着就算亲生，如果不够强悍，依着义成那性子，也会被放弃吧。落霞晃了晃脑袋，赶走心底的一丝失落。
“大妃一直笃信佛教，身边总有一两位汉人高僧。依着长孙大人所言，智果师傅应该很得大妃欢心。有他策应，咱们的目标应该更容易达成。这比五王子出面更好。”“落霞姐姐，走了这么多天了，你再不改口，我们的性命可就真得葬送在这边塞了。”落霞羞赧，看了看车窗外两个挺拔的身影，福了福身子，正色道：“两位兄长，观音婢妹妹，是落霞不查犯错，下次必不再犯。”
没几日，落霞收到云朗的飞鸽传书，说他们夫妇二人已经到了五原郡北的牙廷所在，为了避人耳目，让他们先去汉人常去的朝日寺住着。有个落脚点方便联系。长孙无忌一听，不禁抚掌大笑。“果真天佑我大唐。妹妹你可知道，智果师傅的挂单处也是朝日寺。”几个人心中忽然对这次行程有了不一样的期待，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蔓蔓一行在两日后也到达了五原郡，径直去了朝日寺借宿。
到了朝日寺外，蔓蔓摘下手上的那串佛珠，让看山门的小沙弥递了进去。“请告诉智果师傅，就说故人来访。”很快就看见智果披着袈裟匆匆迎了出来。看到蔓蔓朝自己使眼色，智果略放慢了脚步，走到辅机跟前，却掩不住神色间的激动，“阿弥陀佛。诸位檀越，洛阳一别已是经年，诸位安好！”念了声佛号，智果侧身将蔓蔓等人一路迎进方丈室。
智果将蔓蔓让到主位，自己陪在一侧，等小沙弥上了香茗，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这才再次稽首：“妹妹安好！殿下和诸位兄弟都好吧”“多谢兄长挂念，大家都很好。”蔓蔓品了口茶，“这大妃真心待兄长不错，知道兄长是余杭人氏，特特给兄长备下这南方的龙井。”
“吾之心愿不过是弘扬佛法，苦寒之地，汉僧来得少，大妃思念故国，对我这汉僧礼遇有加罢了。突厥人悍勇好战，只愿佛法渡人，能渡几人是几人。”智果正了颜色，捻着佛珠，微垂下眼帘说道。
落霞忍不住直翻白眼，这智果师傅真正好生迂腐，义成公主本就不是礼佛的善茬儿，可能污糟事儿做多了，心下害怕，指着这和尚替她度化呢！心中这么想着，忍不住出口说道：“大师想弘扬佛法是好事，想度化众生更是好事，只恐怕大妃此人，别说是大师你了，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改变不了她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凌云之志。佛法不过是她亏欠下的平衡罢了。”“落霞姐姐，休得无理。”
智果微微一笑，对落霞的言语恍若未闻。“我心向佛，不看结果，尽己力罢了，能度几人度几人，能助几人助几人。想当年，地藏菩萨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哪里是不知道地狱不会空的道理，不过尽力而为罢了。结局不用执着。”蔓蔓轻喝了声，又冲着智果福了福身子，“兄长莫怪，落霞姐姐心中在替臭射没王子委屈呢。”
“早就听闻阿史那云朗府上原来住了位侠女，最是爽直，据说后来出远门游历去了。向来就是眼前这位女檀越了。依着观音婢，我就托大也唤你落霞妹子了。落霞这性子和妹妹你倒是投机。只不知道你们这次冒了天大的风险来突厥，所为何事？”辅机这才将李世民的想法细细说了一遍。
智果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頡利可汗对大妃，倒是真心佩服，一则，大妃此人杀伐决断非普通女子可及，又助他得了汗位；二则，处罗可汗曾言：‘祖先失国，赖隋得生。’頡利可汗对自己的兄长钦佩有加，故而对这位前朝公主也是礼遇有加。刘黑闼此事，先由我出面游说大妃，五王子暂时不要出面吧。刘黑闼此人不除，终是祸害。你们这两日少走动，免得被人发现妹妹的身份。”
第二日一早，无忧就迫不及待来到朝日寺和哥哥、蔓娘相会。“哥哥，小妹想死你们了。母亲身子安好？家中一切可好？其他兄弟对你们可好？”辅机看看蔓蔓，无可奈何捏了捏妹妹的鼻子，“你像个小炮仗般，让哥哥先回答哪个？放心好了，有秦王妹婿帮衬着，没人敢欺负我们。母亲很好、我很好、阖府大小都很好，你家观音婢姐姐也很好。况且你和云朗在中原有生意，每隔大半年都会回去一趟，自己眼见了这会还得问，有什么可担心的？”
无忧羞赧的笑了笑，冲蔓蔓说道：“姐姐莫笑小妹，你那秦王府，我又不方便去，只能书信联系。实在是挂念得紧。我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到母亲了。哥哥见得更少，他的眼里现在只有你这个妹妹，但凡来信就是观音婢怎么了，再一看，还是观音婢怎么了。早不知道把我忘哪儿去了。”辅机涨红了脸，“胡说，还不是依着你的要求，观音婢但凡有点不舒服都得事无巨细向你汇报。况且观音婢妹妹高义，我们长孙家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蔓蔓看看这兄妹俩，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们兄妹二人这一搭一唱的，怎么就说到我身上来了。其实最该感激的人是我，平白得了这么好的兄长和妹妹。托二位的福，替我找了如此贴心的良人，为女子者，该当知足了。”
“哥哥你且出去，我和观音婢姐姐有好多体己话儿要说呢。男子且先回避。”无忧推着哥哥出了房间，辅机摇了摇头，调笑道：“观音婢，看看这丫头，有了姐姐忘了哥哥，我先回房独自伤心会儿，你们聊吧。”见哥哥走了，无忧这才一把拉起蔓蔓的双手。
“我的好姐姐，想死我了。秦王府不是我能去的地方，这两年跟着云朗大漠南北奔走，除了母亲，我这心里面，最放不下的就是姐姐你。想当年你在济南别庄过得何等惬意，为了我们促成的这段姻缘，差点送了性命。”无忧恨不得里里外外好好看看蔓娘。
“秦王哥哥虽是重情之人，但大多数时候征战在外。王府里那几个女人背地里也没少下绊子。如果我们再小心些，姐姐也不至于着了刘璃的道儿。我恨不能替高明受了那份苦楚。这孩子，如此冰雪聪明，偏生有这毛病，也不知道哪一天会犯，着实让人揪心。若非姐姐心善拦着，落霞的手段琉璃早该领教了。”蔓蔓心中明白，自己和二郎根本没办法放下高明的腿疾，但因为刘文静的缘故，两人也不忍心将刘璃治罪。
“哪有孩子会没病没灾长大？我们欠刘文静一条命，这是我们欠刘家的。算是我们的孩儿替咱们还他们刘家的。”蔓蔓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安抚的拍了拍无忧的手背。“刘璃为了争宠下药在前，刘文静出事在后，这两件事情一码归一码。姐姐留着刘璃终是祸害，不定那女人哪天又使什么幺蛾子害你。”无忧急红了眼睛，还欲争辩，蔓蔓凑到无忧耳边略略说了些玄武的来历。
无忧瞪大了眼睛，半晌才说道：“姐姐定是神仙下凡历练，所以天帝派了只护体的神兽给你。”然后又细想了片刻，肯定的说道：“定是如此。”蔓蔓只笑不语，心想也就是无忧行走江湖见识多，说什么她都能接受。
“这事儿就我们姐妹二人知道，连我哥哥也不能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姐夫，他跟前那十八学士要是知道了，玄武估计立马就会变成秦王的谋士，再也不能保护姐姐你了。”蔓蔓微笑着点点头，轻轻捏了捏无忧的脸颊。“只听人说闺女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原来妹妹才是姐姐最贴心的女谋士。”
到了傍晚，智果带回天大的好消息，“頡利可汗已经同意了大妃的建议，准备粮草，由什钵芘为帅，刘黑闼为先锋，7月扰境，应该先往定州方向。”
蔓蔓他们对于智果的效率佩服得五体投地，又好奇得很。“兄长好生厉害，你怎么能够鼓动大妃以什钵芘为帅？”智果微笑:：“你们的目的不过是除去刘黑闼，防止他在突厥壮大势力危害大唐，也可解了秦王殿下的眼下危局。什钵芘不是主战派，由他领兵，既可灭了刘黑闼的势力，又不会太过生灵涂炭，岂不更好？”
辅机抱拳施礼：“大师所为，该当是这件事情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了。秦王所虑，不过是刘黑闼星火燎原，再起战端。早日灭之，也是为了天下苍生。逼他早日起兵，总好过等他兵强马壮了再战，那样伤亡更著。我们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师本是化外高人，却为我们行事奔走，有劳了。”智果了然点头，念了声佛揭，“辅机兄此言差矣。乱世之中，哪有化外化内之说，尽己所能，解危渡难，哪怕红尘里淌过，也是修行啊！况且有时候，如果不能不伤人命，有办法少伤人命也是修行。”
蔓蔓鼓掌大笑：“兄长果然是高人，如果不能不伤人命，有办法少伤人命也是修行。这话等我回去一定要告诉二郎知道。”
长孙无忌一行人在突厥又待了些时日，将带去的货物贩卖完毕，看着突厥确实在做出征准备，四个人这才优哉游哉的决定打转回程。
“姐姐若有为难或是任何需要，一定要告诉我。就算我做不到，多个人谋划总好。兄长要照顾好母亲和姐姐。落霞，少保哥哥，我姐姐就拜托给你们了。”无忧恨不能跟着护送四人回去。两个女子互相搂着，不依不舍。“好了，我们得出发了，你这丫头已经说半天了，放心好了，会照顾好你家姐姐的。傻丫头，你自己也要好好的。”长孙无忌看着妹妹，忍不住红了眼圈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