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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6章 金枝玉碎(6)
帘笼被撩开，玉蘅的步子迈得很犹豫，一路上贺照轩都没讲话，偶尔偏过头来看她，也都被玉蘅错开眼避开了目光。
玉蘅抿着唇，瞧着外头还天光大亮，想着这人该不会是要白日宣/淫……
“你就这么怕我？”贺照轩勾着唇角，笑得漫不经心，但他看向玉蘅的目光却仍旧是温柔的，像裹着和煦春风拂过她周身。
“没有。”玉蘅跟在他身后，默默地撂下帘子，“我能将窗子打开些吗？”
这幄帐是四角攒尖式，搭建时在东西两边各做了一扇窗，将那里的棉布掀上去，用细绳绑在一旁的铜钩儿上，便算是通风了。
贺照轩没动弹，人靠在书案上，看着玉蘅慢条斯理地系绳子。
“你从前来过大燕吗？”
“没有。”玉蘅背对着他摇了摇头，念念道，“三个月前，是我第一次来燕国。”
想想也挺心酸，自己的生父是异国人，从前从没来过，头一次来竟是因着获罪，来看自己的父亲锒铛入狱，自己也被牵扯进来。贺照轩平日是个没同情心的人，这会儿却也生出几分怜爱。
“那你娘呢，她有没有来过？”
“也没有，我娘在这之前连我们陈国的都城都没出过。”
玉蘅开好窗，这会儿是不得不面对他了，慢悠悠转过身去，一双眼无措地望着他。
“我见过你爹，你和他不怎么相像，想来你应当是生得更像你娘。”
眼下的气氛让玉蘅有点看不懂，要说暧昧，贺照轩离她远远的，也只是寻常同她说话而已，可要说平淡，那也不是，他眼里总带着让她看不懂的神色，玉蘅觉得他目光里仿佛能凭空生出一张网，将她拢在里头，动弹不得。
“我和我娘也说不上相像，最多只有三分吧，我姐姐倒是更像我娘，我和我妹妹都不怎么像她。”
“坐着说。”贺照轩挑了挑眉，拉过凳子往她面前一推，自个儿坐到书案后头的椅子上，从抽屉里翻出一包油皮纸裹着的东西，拿过去递给她，“我昨儿在镇子上买的白玉糕，尝尝？”
玉蘅摊开掌心，看他把油皮纸放上来，里头放着几块已经有些碎了的白色糕点。玉蘅打眼一瞧，原就是米糕而已，白玉糕大约只是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罢了。
其实她不爱吃这个，她嫌干。但贺照轩站在她面前，一直瞧着她，玉蘅不敢推辞，乖乖拿起一块儿，放在两唇之间轻轻咬了一小口。
她果然不喜欢。这绵密的口感她只觉得干涩。
大约是她不经意的皱眉被他察觉，他试探问道：“你不喜欢？”
“还好。”
贺照轩愣了一瞬，玉蘅觉得自己从他脸上竟看出一丝落寞，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那股子意气风发的劲儿。
“我……我也许是还不饿，所以……”
贺照轩眼神飘向别处，苦涩一笑，又坐回到书案后头去，也不抬头看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念念道：“没什么，不喜欢就不喜欢，用不着勉强，有些东西，本来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他越如此，玉蘅便越紧张，她绷紧肩膀，呼吸都尽量轻下来。
“那你在燕国除了你爹，也应当没别的亲戚了？”
“没有。”
“你姐姐和妹妹呢，被发配到哪里去？”
“我妹妹想来是在朝廷的教坊司，我姐姐……被留在了宫里。”说起姐姐，玉蘅忽然鼻头一酸。姐姐跪在大殿里替她求饶的画面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姐姐鬓发凌乱着，珠钗斜斜，摇摇欲坠，她匐在地上，不断地叩头，声嘶力竭求皇帝饶过她一死……
“那你呢。”贺照轩不再恹恹，好似又对她来了兴趣一般，“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儿来。”
玉蘅撂下手里的糕点，双手落在腿上，手指攥得发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那经过不堪回首。
贺照轩其实心里也明白，她被发配到这儿，必然经历过什么，若换做先前，他大约还愿意过去安抚她，但这会儿他突然没了心情。
“我……我在御前失态，曲子唱得不好，皇上不高兴，要我留下唱到他满意为止。”玉蘅双唇微颤，一度说不下去，“我坐在皇上身边儿，他伸手过来，我惊慌之下要躲开他，不小心碰到桌上的茶盏，里头的热茶洒出来烫伤了皇上的手背。皇上很生气，他要赐我死，让人拿了白绫来，要绞死我。”
玉蘅越说越哽咽，掩埋许久的恐惧再一次涌上来，她仿佛还能感觉到白绫交缠在她颈间的触感，白绫丝滑却冷涔涔的，她浑身一个激灵，伸手抚上颈子，确认过那里什么都没有才终于能继续道：“是我姐姐拼命求饶，还答应会好好服侍皇上，才留住了我这条命。再后来，我就领了旨，被人拖到马车里，送到这里来了。”
贺照轩人很平静，他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舅舅，这倒很像他作风，喜怒无常，不过是失手打翻茶水就动辄要人命，饶过不死也要送到这地方来羞辱人。其实小姑娘能有多大错处，异国他乡，一来就是个获罪之身，还突然面了圣，害怕也是在所难免，又不是故意泼过去的茶水。
也许他该说点什么安慰，但他迟迟没有开口，他眼看着玉蘅垂下头，肩膀发着抖，她是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年纪又小，这会儿回想起来必定会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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