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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百〇三回 遇匆匆,万家灯火寻烟迹
他手指正上下抛接着一枚铜板,好似故意捉弄这几个乞儿。
但很快,他的手指一转,那枚铜板就在一抛一接之间变成了一枚银裸子。这当街的小乞儿哪有不机灵的,不然早饿死了,一见银裸子眼睛都亮的跟夜里的灯笼似的,心知今儿个财神叩门来了。他们精神头大起,麻溜地抹脸翻身、穿桥凑近,宛如八仙过海,想方设法地进酒楼厢房。谁先钻到财神面前,那今儿这银子就八成进谁的兜。
不过片刻,一个眯缝眼的小乞儿先摸进门来,张口就笑:“公子可是有什么想问?”
没想着迎面先抬起一张软乎乎、傻愣愣的娃娃脸,还都是饭粒。小乞儿一懵,小孩儿先扒了一口饭,含含糊糊道:“爹爹,他没有棍棍。”
啥意思?小乞儿睁大了小眼睛,下意识地伸手一探裤兜,目光则朝着小孩儿身后的窗子望去。
那窗沿上正坐着他要寻的年轻人。
这富贵公子、侠客草莽见得多了,这么年轻还拖家带娃的真是头一回见。
白玉堂抱着刀笑了一下,先懒洋洋应了白云瑞:“没有便罢了,不碍事。凭本事来的,断没有让人空手而归的道理。”说着,他瞧了一眼这眯缝眼、有些傻呼呼的小乞儿。苏州并无丐帮分舵,但不缺提着短棍的丐帮弟子,他们手脚轻快、耳目众多,相互之间也有联系,打探消息不比城中的包打听差。而眼前有几分机灵的小乞儿,如白云瑞所言,显然不是他要找的人。
如今十绝亭门徒众多、广布江南各地,且各个行事嚣张、四处惹是生非,白玉堂观来正是艳十绝布下的障眼法,欲要从这其中找出十绝亭的意图无异于大海捞针。
声东击西,素来是良计。
此时独他一人在苏州城想是问不出个子丑寅卯,不如交托给丐帮。
寻常小乞儿是不行的,不通武艺。虽差遣他们盯梢也能出其不意,但若真被发觉,那些个十绝亭门人行事无状,怕是小乞儿小命堪忧,死在角落里数日都无人发觉。
总归那丐帮的风长歌对十绝亭早有兴趣,弄不清是有心压压“魔教”的气焰,肃清武林之风,还是为他自个儿正惦记着的事,正暗中留意着十绝亭的动向。他们丐帮看似散漫、不听调度,实则关系紧密,满天下都是他们的人,又多是习武之辈,这江湖没有门派可比,就连随陷空岛和白家大江南北做生意打听情报的伙计都差得远。且风长歌接掌帮主之位以来,深得丐帮一众心悦诚服,若非并无野心,鲜有行帮主之令差遣弟子,又严令不许聚众闹事,便不是他们忌惮着朝堂,而是朝廷忌惮这支极有可能成为“匪兵”的“乌合之众”了。
凭丐帮本事,盯一个十绝亭当是不难。再说,丐帮弟子有不少人在苏州盘踞多年,江左叶府的消息亦能耳朵里溜达一圈。
昨儿他寻的那老乞丐就是个丐帮的。
他在苏州几十年,便不是对苏州大大小小的事了如指掌,也算得地头蛇。
不过白玉堂与老乞丐只有几面之缘的交情,称不上多熟络。今儿也不知老乞丐上哪个犄角旮旯喝酒去了,一时寻不得。且那人不似小乞儿好差遣。见多识广的老油条,常走夜路怕见鬼,年纪越大、顾虑越多、也越是贪生,胆子自然也就比针眼大些。问几句话都能瞻前顾后老半天,先琢磨白玉堂的用意,生怕自个儿在江湖恩怨里受牵连。倘使不是畏着锦毛鼠在江湖上的煞名,昨夜他哪儿敢冒头答话。
可惜江左叶府捂得严实,老乞丐在此数十年不曾瞧出端倪,问也无用,只能得些人尽皆知的表面消息。要想进一步打探,除了登门暗访,只有如展昭所言另辟蹊径,从寻常百姓下手了。
“苏州人氏?”白玉堂招着那小乞儿道。
小乞儿点点头,瞄着白玉堂身旁搁着的长刀,一时摸不准白玉堂的心思,只搓着手谨慎问道:“侠士可是想寻人,还是办事?”
“寻人、办事、问话。”
白玉堂说着,拇指一弹,一枚银裸子抛射而出,落在随他每落下一词、眉头更为难几分的小乞儿手上。小乞儿当即眉开眼笑,拍着自个儿胸膛回道:“侠士尽管吩咐,但凡小子能说能做,保管让侠士满意。”
“第一,寻个丐帮弟子来。”白玉堂也不客气,开口就叫仰起头的小乞儿露出诧异又恍然的神色来。
“你虽非丐帮之人,但门路当是不缺,不熟不要紧,只管说锦毛鼠借人办事。”
小乞儿不入绿林道、不识五鼠名,但见白玉堂句句周到,连他为难之处都想好了,哪还有推辞矫情的道理,脆声应道:“侠士放心,一炷香内定给您寻来。”
“不急。”白玉堂却笑笑,气定神闲地目光投落在窗外。
河对岸,刚才那些小乞儿瘫着晒肚皮的柳树下,这会儿空了些,挑担的脚夫陆续穿行。
“寻人之前,劳驾跑个腿。”白玉堂话音刚落,又有人敲门而入,是堂倌端着托盘进来了。只是盘上搁着的不是菜肴,而是笔墨纸砚。他眉梢也不抬,显然是早散了银钱细细吩咐。待堂倌搁下东西走了,白玉堂才前提笔飞快地写了几笔——小乞儿不识字,却认得出他似是只写了一个字,便折起字条往信封里一塞,丢给了小乞儿。
“河对岸的酒楼瞧见没,给他们掌柜的送去。”
小乞儿手忙脚乱地接着了,前头收银裸子都不见眼皮动动,这会儿瞅着干干净净的信封倒是局促起来。
他两指捏着一角,有些糊涂地确认道:“斜对面的那家酒楼?”
这么近的脚程,还要叫人跑腿?什么毛病?
白玉堂也不解释,只点点头,又给小乞儿丢了一枚银子,接着道:“随后你去三条街外的刘家酒庄,想是不必我指路罢?”小乞儿瞪着银子心下一惊,暗道这公子侠客也不怕他捡了银子就跑了。虽是搞不懂这侠士是不是闲钱多了,拿他玩儿,小乞儿仍是附声称是。
“给我打两坛女贞陈绍,让店家送到乌鹊桥白府。”
小乞儿记下了,没急着挪步。
寻人、办事都有了,还差着问话呢。
白玉堂又坐回了窗沿,桌前的小孩儿大约吃了几分饱,注意力早跑了,不肯乖乖吃完,便偷偷把碗里的饭拨给白玉堂的空碗里。小乞儿忍俊不禁地侧着眼睛瞄去,刚好听着白玉堂懒洋洋唤了一句“云瑞”。小孩儿一个激灵,匆忙一勺子塞进自己嘴里,噎得自己打了个嗝。
小乞儿却满眼羡慕地嗅嗅鼻子,吞着口水,把目光从桌上飘香的菜肴上小心拔开。
白云瑞瞧了瞧他,约是不明白,只是噎着满嘴饭有了主意。他扭着身体朝小乞儿悄悄招招手,等满头雾水的小乞儿凑近了,立即把白玉堂给他剥好搁碗里的水煮蛋抓给了小乞儿。小乞儿一惊,白云瑞还捂着自己的嘴、眼巴巴地望着他。
“苏州城有几家镖局,你可说的上来?”
“……啊?”小乞儿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仿佛一无所觉、懒懒望着窗外问话的白玉堂,没舍得推拒到手的鸡蛋,背着手心惊胆战地收下了。
“哦哦,侠士问镖局?”他心虚着,赶忙接了一句,没成想白云瑞又悄摸摸给他塞糕点。
小乞儿舔了舔唇,明白这位小公子不是善心大发,只是拿他收拾残羹剩菜,依旧忍不住心头微热,接着收了好几块糕点。也不知是不是接急了,捏碎了几块,撒的袖子里都是碎末。他也不在意,只心头闪烁羡慕——这富家少爷的饭菜与众不同,吃着饭呢还摆着糕点,光是闻味道就馋极了。小乞儿吞着口水,小心跟白玉堂答话:“城内镖局不少,苏州跑外头做买卖的人多,满城大大小小的镖局约有十几家,这还没算上奔雷镖局与如意镖局那样外乡来的分号。”
苏州倒是热闹。白玉堂一挑眉,依旧盯着河中摇摆来去的乌篷船,又道:“那城内江湖人往来也不在少数吧,近几月苏州城可有江湖人闹出人命?”
小乞儿讶异地摇摇头,惴惴道:“这……我便不知了。”
白玉堂不追问,只仿佛顺嘴接了这一茬,转回头时也改了话锋,“你既说苏州做买卖的商客多,这苏州城内富商几许,可报的上名头?”
“知晓知晓,”小乞儿露出几分放松的笑容,可算是有一句能答上来了,“苏州十富满城尽知,做酒楼食肆的陈家,珠宝金银的昌家,绫罗绸缎的胡家,他们的铺子随街可见,还有做钱庄的周家,茶庄的林家,米行的李家,船行的孙家……都是苏州的几十年不倒的富商老爷了……”
白玉堂沉吟片刻,仿佛对苏州十富不感兴趣,开门见山道:“城西有个叶家,家大业大,扎根苏州百年之久,族人众多,你可曾听闻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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