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巨兽(1/1)

首发：~第5章 巨兽

澜口山，只不过是一处低矮山陵。因其距渡口营寨不到半里，遂以此命名。山上皆低矮林木，有一简易库地，多半放置渡口营寨的备用军械。库地其旁有一高筑粮仓，澜江水汽充沛，不利存粮，故安放此处，委以重兵看守护送，日复一日。

这夜，整百甲士拖营寨物资而来，均面露不甘。整个库地无一人作声，脚步声窸窣可闻。忽然山中群鸟飞起，往南而去。转眼间暴雨骤至，江上水声轰鸣，如惊雷起，地面都作颤巍抖动。

“澜江大潮开始了，今年似比往年更加澎湃。”

军中不知谁人轻声道出一句，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袁破三闻言斥责莫要出声，并吩咐左右去熬煮一锅热汤祛除湿意。澜江水军将士早已是习惯风雨湿潮，此举只是为了司马蓦和昝扶摇二人。强忍下体内伤势与疲劳，再看向熊焕还未有苏醒的征兆。忽的察觉少年自离寨至此未曾一言，初起还以为是为了不耽误大家搬撤军资，眼下却愈发觉着不对，便起身来到少年面前。

还未等到开口，却见少年起身推开袁破三向外奔跑而去。袁破三返身欲追，被司马蓦拦下：“无碍，估摸着是上山看大潮去了罢”

离澜江仅数百里遥的临门关，风轻云淡月明星稀，全然不是那般瓢泼模样。忽的一快马临近撕破了这轻淡明稀。

“百里加急，火速上呈。”

双方互通名号后，守关将士即刻持信上报。

临门关关墙嵌入两侧山体之内，如一喉口扼住两侧道路。既是入关口也是出关口，关上有一主堂，左右各一座副堂。

边陲关境独立开于一州，新南国在关境处设巡关使府与布道使府，与兵部同领一关。巡关使历两年换任，无需参与朝会，监察关防、军粮，可直奏上书天子大殿，始生于兵部，却又独立于兵部。布道使，掌管边防财政粮饷，记录边关日常以及支收。受兵部监督，又监督于巡关使，每三月一次交付报表奏于天子大殿，如有差错，作裙带之罪责。

接连三封急讯传来，主堂内众人顿时毫无睡意。布道使卢谦因入望京城参与朝会，上呈三月报表奏折，尚未归来。离关时日便由其副使记录每日用度，且代行监督职责。此刻这名布道使副使奋笔疾书，将堂内众人交谈之事记录在册，待卢谦归来可再翻阅，以定夺巨细抄录呈词。

“来人！传令下去！临门关锁关，把所有人叫醒。沿关口道附近派兵巡查，各队互相警惕，一经有发现行踪诡异之人立刻吹响马笛，不！是发现任何人皆以强敌对待。火速执行。”

说话之人面露愁容，身上仅穿着睡时贴身衣物，显是在床榻之上听闻急讯，来不及穿上衣物便赶来主堂会事。此刻在堂内来回踱步，下巴上灰白的胡须也跟着其粗重的呼吸声颤抖。

黄润吉，原是旧南国之人，一生碌碌无为，在晚年时分因其对南国地貌地域的了解，破天荒的得了个便宜巡关使，听得圣旨的那天，哭得惊天动地，当即立誓定不负重托。在任的七年时光更是兢兢业业，也在无大事发生。今年年底便是巡关使换任时期，黄润吉一心打定上书天子大殿告老还乡，说不定天子念在其功劳再赋个闲职，也是风光大了去。不过怎料在这节骨眼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倘若是因他之过？

“不敢想不敢想”黄润吉打了个冷颤慌忙嘀咕道。

没有人注意到，关内有一飞奴放出。

“澜江渡口营寨大火复燃？青面鬼不知行踪？有点意思”

同一时间，渡口营寨以西数百里外。洛水城内，一文士自酌自饮道，手旁摆着刚递上来的密报。

雨越下越大，澜江如同与天空相连，降下一道帷幕隔开南北两岸。又如一条蛰伏的恶蛟，欲冲破这人间大地，逆流而上重返九天。一道闪电划过，转眼如白昼，又在炸雷响起时重归黑夜。

澜口山顶上。少年死死地抓住身旁一颗半截树干，他在颤抖着，已经全身湿透面色惨白，在如此宏观自然面前，人力是这般渺小，少年不断祈祷着这夜快点过去，澜江潮快点停下。此刻又是一道轰鸣响起，少年惊得捂住了嘴巴，他不敢高呼，生怕惹恼了天上的雷神和那如恶蛟的澜江。

忽的身后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多少还是赶上了。”

少年听得身后有人，慌忙转身看去。不知何时到来二人，皆撑伞站于身后，为首一人身裹黄白道袍，发髻锁发，腰间吊着一对铃铛，脚踏棉布鞋，却未打湿半分，面色红润，白须赛雪。另一人身着灰袍，背负一把木剑，面容消瘦，闭目立于一旁。

那黄白道袍的老者不等少年讶然出声，倏然踏前一指刺出，点向其眉心。昝扶摇立感全身被其气机锁定，竟无法挪动丝毫，只觉眉心被指尖所触后，脑海中意识封锁，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山腰上，袁破三等一行人正在寻找着少年的身影，大雨把脚印都冲刷了干净，上山顶的路变得格外难行。而少年此刻一脸茫然站在那来历不明的老道身前。

“回头。”那老道将头靠在昝扶摇的耳边轻声说道。

少年便木讷地转过身去，面向那一条江幕。渐渐的少年眼中有了光亮，而眼前的澜江在他看去之时，却变成一只虎头蟒身的滔天巨兽，盘在雨幕之下，立在两岸之间。

昝扶摇彻底恢复了神智，被这一幕惊坐在了地上，转瞬间周围风雨悄然没了声响，澜口山也变为一处苍茫大地。那滔天巨兽像是也发现了惊坐在地的少年，随即张开大口无声怒吼直撞而来，只是一刹那，那如山般大小的虎头直扑到少年胸口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原是那巨兽撞向昝扶摇之时，身体节节溃散融入少年体内。少年只感觉身体内如沐暖阳，有种莫名的气机流转，说不清楚的酥麻舒适，随着融入体内的碎片愈发增加，渐渐传来饱和肿胀之感，到最后更是察觉到倘若再继续吸入定会有爆体而亡的危机。体内剧痛逐渐传出，但又无法中断这巨兽碎片的融入，昝扶摇终于嘶吼出了声音。

一轮红月升了起来，四周苍白的大地被月光照得猩红，少年身后红色的大地上黑色的江水汩汩涌出，成千上万载着魂灵的黑色战马破江呼啸而来

澜口山，那场不知还要多久的暴雨骤然停止，澜江仿佛也要恢复平静。山顶上，那黄白道袍的老道席地盘膝掐诀而坐，身旁昝扶摇平躺在地，面露痛苦口中梦呓。少年身前摆着七盏灯火，无风自舞。

忽然少年昏睡中猛地嘶吼一声，灯灭两盏，老道双窍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