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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10章 穷身不穷心,笑话莫笑人
“你也是阿翁捡回来的吗?”
江知鱼冷不丁的问题,换来的是老者重重打下的筷头。
饭桌上三人各坐一方,饭稻羹鱼寡水清汤,还有一小壶白净甜酒。芦窠的甜酒如何饮,没有讲究,放在冬日里,架上火炉烫上一烫那更是暖心窝子,有老饕更是将甜酒与那翡翠溪里的大板鲫一并烹煮,也不见加了何等佐料,只撒下几颗盐粒便能化作嘴里的美食。
司马蓦对于如此烹饮一向不予好脸色,说此等暴殄杜康之事,不屑与之为伍,只是往年冬日里,江知鱼从寒食节上端回来的甜酒汤,却都是被他骂骂咧咧地喝了个一干二净。
桌上这壶甜酒是院里最小的学生送来的,被当作了学费,不值钱,却满满当当。江小先生教学不曾收取过钱财,一句“万两白银买不来风骚,丁点学识仍砌得起高节”,比起镇子上那些十贯钱的老先生,看着都要来的潇洒,只是肚子也更加饿,这两年好在有学生们给他带的自家做的吃食,才让不喜如此行径的人少看了些笑话。
“有先贤言道,饭前不训子。阿翁莫不是不曾念过?”
被筷子敲头的江知鱼虽有不满,但看到老者的目光后,声音却是越来越小直到微不可闻。
司马蓦不接吃书儿的话头自顾说道:“甚么谬语?食不语,寝不言!去将圣人《乡党》一书重新读过,再坐回来吃饭。”
昝扶摇好心插嘴道:“蓦先生,其实并无如何不妥。”
“你也一并去。”
对于昝扶摇的出声,已是在老者预料之中,只是看着这一场少年替少年的解围,不露声色的思忖着如何演出油盐不进的架势,在此刻似乎更为重要。
吃书儿桌子底下着急胡乱勾起的脚,不偏不移踢在了司马蓦的腿上,本意是要昝扶摇莫要再出声的少年,也由被罚读书变成了抄书。
其实不用讲究会有多么艰难,只要是当下心底生不起来喜欢,就统统会被当成苦难,在一次次被认定为在苦难之中时,少年会有他们的情义,会生根发芽,会开始茁壮成长。
司马蓦出走的这两年,镇子长大的速度也变得飞快,只留下了个完整轮廓让老者去寻味,太多外来者的到来,多了太多不属于芦窠的语调,原作为外来的老人竟也觉得突兀,只觉得这个小镇更添了几分陌生感。
本就是一程风雨淋半程湿半程的江湖身子,也就没有去计较这些平常小事,当年盘下的院子,被那吃书儿照料得很好,房间也是有每日打扫,想到这也就只笑着叹了声夜雨一灯,胜过万千春秋桃李。
司马蓦对于江知鱼应邀教学一事,破天荒的给了一声赞扬,由其是对其立下的两条省人自省的稚嫩规矩,更是啧啧笑道:“黄口小儿替天下求知者行论,如同滴水出拳砸在南海之面上。但只要水滴无穷,照样能掀得波涛大起,到底是泯然于众,还是以鱼化龙,还且待静看。”
那吃书儿江知鱼在司马蓦回来后,就很是主动的卸下了先生的挑子,并以每日一小壶甜酒作酬钱,让得老者接过了这一手数得过来的学子。虽说被蒙童吵得不得空闲,司马蓦却也还算乐在其中。
浮沉辗转大半生的老者,更愿意去听稚童拌嘴,听得几句毫无道理的道理,比当年听到治民治国的上等方针都要安宁。
安宁?司马蓦想到了这个词,又想到了如今这看似安宁的朝局下的汹涌,地方上日渐严重的买卖官爵,士族豪绅的举亲不举贤,使得口袋里没有几两文章的读书人趋炎附势,各辟捷径,犹如上层明镜水晃晃,下层浊台黑黢黢。
新南国被称之为新南,理应日渐炙热,而非终有一日错节盘根,需削骨剜肉,当初拿命豁出来的局面,老者自是不愿再让腐朽深种。
司马蓦想起了那个拜他为都统,尊他作先生的男人,习惯性摸向平时挂着酒葫芦,今天却空空的腰带上。他又想了想昝扶摇,想了想江知鱼,看了眼空了的甜酒壶,最后吧唧了下嘴巴。被拿来垫在桌脚下的一块新刻文石碑,将身前原本歪斜的书案给扶正了过来。
若无孝悌心,莫立读书业。
若无愿清平,莫响登楼志。
在这潦倒的西五巷子里,日子也一样是一天天过。
巷子口的矮石墩,被雕凿成了一只不知具体名号的畜生,看着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因为年岁大了,脚底踩满了青苔,两颗眼珠也被风雨冲刷磨没了神气,已经记不清楚眼前那蹒跚而行的老者年轻时的模样,大概是与他身边的年轻人一般吧,肩上挑着的担子琳琅作响,打制好的精巧玩意儿今天应该能卖出许多。
依稀记得多少年前他也是这样,跟在长辈身边,扛上了担子,担子在肩上,笑一声响一声。只是如今,被黄土埋了大半截的身子,再没能笑出口。
江知鱼把先生这个任务交给司马蓦之后,便被要求带着昝扶摇在芦窠串起了街道。在江知鱼的心里,这个比自己年幼的少年却更比自己要像一个兄长,甚至有时会像一个古板的老人,他总是那么稳重,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像是会在心里过上几遍才说出口,会让人不喜,但是却又实在讨厌不起来。想到这,江知鱼用眼角瞥了一眼身后那肥胖的身影,只觉得要长叹气一声,好帮他抒发抒发沉重身体带来的压力。
昝扶摇突然开口问道:“鱼儿哥,这条路我们好像路过两遍了。”
沿着小街两侧的商贩摊子,从绣娘手中绣有飞鸟的锦缎,到打糖人丝扯不断的酥糖,到鬼斧神工的雕球匠,到泥人面人,到炒纸剪纸,油伞竹筐,再又走回到镇子上被大家笑称作‘针线双绝’的绣娘面前,这分明是转了个圈又回到了起点,江知鱼在前边带路如何不知,只是属实为难了这个顶多出走两条街道,去早市买两个环饼便回自家院子的吃书儿。
江知鱼只得红着脸打了个哈哈:“这条路甚好,多走几遍无妨。”
手艺人从来不缺手艺,这是昝扶摇觉得最理所应当的一句话。
他没有怪责江知鱼带他兜圈子,只是想在这条小街上停下来好好看看。
尚在孩提时,不知愁苦为何滋味,昝扶摇便羡慕这些入世即出世的高人,觉得人间散仙莫不是如此,小时候看待事物只能一面一面来,认定了死理的事儿,往往得很久之后才能把面儿翻过来。后来小扶摇长大了,明白了这些他眼中的高人,也会因为一升米愁上眉头。纵有饥寒交迫,但也丝毫不影响心目中那如散仙般的姿态,那是他见过的一个打银匠,活生生饿死在了自家破院里,箱子里东家的银却没少半两。
手艺人守意人,守怀中风发意气,穷身不穷心。
一只擦干净的大手伸到了二人面前,还有一块用草叶包着的酥糖,热热乎乎。
“小孩,拿着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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