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十七章:四宫困龙(上)
他有意将“公子”二字咬得极重,旁人或是不明,屠奉六如何不知?听他只提“太原”,不说“洞庭湖”,此间话外,不言而喻。
屠奉六也不生气,指了指自己的桌子,道:“此间客满。”
“哦?”
杨羽清故作惊愕:“偌大的酒肆,空空荡荡,何来客满之说?”
屠奉六冷冷道:“不想看见你,自然客满。”
身子微微后倾,正见得金笑开徐徐行来,又道:“还有他。”
见此二人模样,多半有所间隙,金笑开本不在意,偏偏屠奉六对自己一脸嫌弃又出口驱赶之态,着实令金笑开心有疑惑:“这位兄弟,你我初见,如此言重了。”
“言重?”
屠奉六冷哼一声:“‘愁海玄墨’金笑开,当年若是无你,黄定岂能如此轻易稳定福州局面,广纳丐户,揭竿而反。当今福州武林自成一体,可有你之功。若非抽不出手,你等岂能如此逍遥?”
一番话来,杨羽清不想金笑开竟与三元会黄定尚有这般交情,不由心中惊愕。念及黄定欲与赵飒飞结成同盟,以涵灵郡主胁迫秦王,意图颠覆朝纲,此般行径,着实小人。细思而来,不由双眉一动,又是另一番计较:“我朝之初,便已废弃‘堕民’、‘丐户’之称,屠公子仍以此称呼,未免有失偏颇。”
“废贱称、削丐籍、同平民,本是好意,却被有心人利用。以文乱法、以武犯禁,此间种种,金笑开,想必你知之甚详。”
说到此处,屠奉六玉指芊芊,捏起一粒花生,稍稍一顿,又丢在地上。
金笑开心中愤愤:“官府令而不行,致使民众依旧沉沦孽海、犹自污贱,此时你们又在何处?”
胸膛剧烈起伏,张口一“呸”,将一粒槟榔吐出,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道不同不相为谋,杨兄,我们走。”
转身欲走,却听一声冷笑:“助纣为孽,还想这般轻易离开么。恶徒,纳命来!”
霎时一道人影纵身而来,一对铁钩直向金笑开脖颈钩去。
“金兄小心!”
杨羽清提醒之间,手掌一拨,天光云影随身而动,剑挑双钩。岂料,来人招式未尽,凌空变招,一左一右,分钩杨羽清左右双臂。
一番变招,来得刁钻毒辣。杨羽清未想来人目的竟在己身,一时失策。心念瞬动,脚踏风湍,一退数步。后腰一紧,竟已靠在桌沿,退无可退。眼见双钩来势汹汹,长剑一旋,正欲强挡,却见一双黑手刺入战团,生生握住钩端,口中一声冷哼:“原来是‘钩一命’铁离别。”
说话间,双掌雄浑真力涌出,直灌钩身。铁离别眼神一厉,连人带钩,顺势急退数步,方才化消掌劲。
“‘愁海玄墨’金笑开,名不虚传。”
一声怪笑,破锣般的声音沙哑得凶兽啃食骨髓,令人无端生栗。趴在脸上的疤痕,愈发腥红,宛如一条蜈蚣,随时要破封而出,端得可怖。一踏步,人动,钩动,双钩钩离别,在身前木桌一钩一扯,一张四尺来长的方桌便朝金笑开劈面砸来。
天光现云影,冰河映大川。杨羽清快剑一出,光轮乍现,未及劈桌,桌面已被一条粗壮手臂贯穿,硕大的铁掌径直奔来。变招不及,杨羽清凌然一喝,左掌再运“天光洗寰”。一身独门绝学,携带“七十二煞”之力,足以开山。
却听“啪啦”一响,双掌甫一交锋,竟是各占胜场、难分伯仲。一张木桌,已被余劲震得四分五裂。正自饮茶之人,眼中怒意横生,一把抓起竹筒中的筷子,看也不看,信手而发,不偏不倚,将袭来木片一一刺落。
顾不得旁人,杨羽清只觉眼前一条虚影蜿蜒攻来。不待看清,一道凌厉寒气似要自眉间穿过,当即再无犹疑,连踏归妹、大有,一展“行云步”奥妙。
此般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定睛看来,那玲珑男子正坐在粗辫女子肩头,好整以暇收拾着手中的风筝线。
杨羽清心思渐沉:“若是在下所料不差,阁下二人,便是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妖童妖女。”
随即笑道:“先有武林七残,再有‘钩一命’铁离别、妖童妖女,这匿剑宗当真看得起杨某。”
口中说得轻巧,心念已然百转:“此女好霸道的掌力,竟是与我不相上下。”
只觉左掌一阵酸麻,暗叫“苦也”。
“呵,”风声鹤唳之间,一人轻笑一声:“你的仇人不少。”
屠奉六仰颈饮尽茶水,茶杯在指缝间来回把玩,饶有趣味地看着杨羽清。
“不知道是六公子与天玄教宗之人私交甚密,还是大内七屠与天玄教宗另有情义。”
一条又细又长的风筝线,被妖童卷在一块翠玉盘上,慢慢悠悠,收入袖中,似是生怕他人看不明白。
“认识。”
屠奉六一手丢掉茶杯,朝门口走去:“但不熟,尚不至于为他出手。”
短短一句话间,已头也不回地走出酒肆。
见状,金笑开嘴角忍不住一抽。饶是他对屠奉六心存意见,但终是想不到此时此刻,竟能如此撇清干系,口中半是打趣半是惋惜:“杨兄,交友不慎。”
一步迈出,将杨羽清挡在身后,单掌轻托胸前:“便让我来领教一下妖童妖女何等默契。”
“还是让我看看你手套有多结实!”
声动,人动,钩动。铁离别双钩各挑一张木凳,朝金笑开砸去,人随钩动,不钩其他,偏偏去钩金笑开手腕,想来是有意一报适才落败之恨。
钩急,凳更急。不过弹指间,双凳一上一下,分砸金笑开面门、胸膛。
“烦呐!”
金笑开哼声抱怨。揉身进步,双掌如托如衬,掌开阴阳,自有一股柔劲,叶不能落、鸟不能飞,一手举轻若重,一手举重若轻,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刚一柔间,金笑开掌势一转,双掌一崩,双凳原路返回,“咔嚓”一响,尽被双钩削断。
双钩本属外门奇门短兵,由戈演化而来。钩身有铁镰,握手有月刃,极为难练,稍有不慎,便先伤己身,一但出师,便是起伏吞吐如浪涌。铁离别淫浸双钩技法十余年,此番含恨出手,势若猛虎、疾如闪电。破开双凳,仍以雷霆之势朝金笑开双臂掏去,似是金笑开这双手臂,已令他大为不悦、心生怨怼。
金笑开一手暗器功夫登峰造极,其心思细腻可见一斑。铁离别招招式式不离他双臂,其中之意,金笑开岂能不知?辗转腾挪间,一身柔功尽展,如雾如云,如虚如实,在钩刃中闲庭信步,应对裕如。
“好妙的身法,好绝的功夫。”
杨羽清心中赞叹。反观这酒肆中,除却这五人,再无其他。回想出入酒肆时,铁离别钩尖上一抹粘稠血液,不由心思一动:“莫不是掌柜、小二皆遭铁离别毒手?”
念此,无端怒气生。他从未自诩正派之人,却断不会对寻常百姓出手,对无辜者杀手,铁离别如此作为,当真令人发指。眉挑,眼凛,天光云影化作一道流星,从金笑开身侧飞跃而出,直刺铁离别要害。此番动作,尚有他意。如今铁离别与金笑开斗得酣畅,二人一时胜负难分,一旁妖童妖女作壁上观,若是以雷霆之势先除铁离别,再合金笑开之力缠斗妖童妖女,说不得可斩匿剑宗高手于当下。
剑光霍霍,铁离别浑似不知。眼见剑锋近身,却骤然停止,剑身被一条晶莹剔透的长线缠绕,长线紧绷,竟令杨羽清再难进分毫。铁离别嘲讽一笑,双钩运圆,逼迫更甚。金笑开掌拨乾坤,层层卸劲。
“‘剑神’杨羽清,你的对手在这里。”
妖童脆生生的声音,好似稚嫩孩童一般,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里能想到眼前孩童便是凶名在外的妖童?
却见妖童一手扯线,如钓者收杆,而杨羽清,便是那勾上鱼儿。杨羽清只觉一道澎湃劲力,牵引着自己向妖童移去。妖童口中喝道:“来!”
一喝之下,杨羽清只觉脑中瞬间空白,连人带剑,不由自主飞出。
只是短暂失神,再清醒时,距离妖童妖女已在咫尺之间,妖女双拳化掌,捏向杨羽清两侧琵琶骨。杨羽清不由一身冷汗,顾不得多想,用力一拉长剑,双脚顺势前踢,“盘丝腿法”如骤雨倾盆,弹指间便是十数脚分踢妖女双掌掌心。妖女身负外加横练罡劲,一双肉掌,却似山岳耸立,风吹不摇、雨打不动,金汤牢固。
情知对手手段非凡,杨羽清当机立断,撒手、弃剑,借力回旋。再闻“锵锒”一响,红云满布,红云中,一道异彩流光飞旋,引动龙吟阵阵。
足落、足起,身动、剑出。一剑三花,趁妖童收势为止之机,云破月直刺其双眼。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