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斋元（一）(2/2)

首发：~第一章: 斋元（一）

“传言萧府内雕梁画栋，有如皇朝排场。”我刚说出口，便后悔为何要挑这样的一句煞风景的话。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对萧府的事很是关怀却又表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我就也凭直觉讲给他听。

“哦”他听见我的话，低头温柔的应允了一下。嘴角牵出一抹不知什么滋味的笑。

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适意，便也不再问。夜色渐渐深了，雨声连同灯色融在房檐上安静的夜里，只能听见滴落的雨点。

雪柳驿在路的尽头，我已在门前看见那盏被熄灭的硕大的灯笼。看着萧兰枻被淋湿的大半袖子，觉得一阵歉疚。

“不远处便是到了，你的衣裳，实在抱歉。”

我指了指他的袖子，他也顺势看了一眼。

“无妨。”他道。

不知为何，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淡淡的，却极为温顺悠然。但两相掺杂在一起就使这说话的真心减了一小半。

雪柳驿统共分成两层，楼下供学徒烧瓷用和典当瓷器的商铺，拐角处有个木楼梯，上去便是学徒们的休息客栈。红綃姑姑不住这里。

芃城大道民安，从不见有偷盗掠夺之事，故家家夜里都不关门，我叫萧公子在门廊处稍作休息，自己直直拐到二楼，摇醒睡熟的襄和，叫他将秤递与我。

襄和是与我一同学瓷艺的友人，素来极爱偷懒睡觉，我常常打趣他睡熟时让人卖了换银两都不自知。她脾性极好，从不与我计较。迷迷糊糊中，便将秤予了我。

我拿着秤下楼，看见萧瑟的背影正望着月亮。

“公子，你刚刚打碎了我的青瓷共20片，我将碎了的瓷片数予他看，又放在秤上量了量。他默默看着我这一系列计较的举动，对我爽朗得笑了笑，甚至第一次笑出了声。

“咳，公子…共计应是五十两白银，你看您是银元还是以物相抵？”

他这样虽然和刚才的拘礼相比差了一些，但却拉近了两个人之间陌生的距离感。

“白，白银吧”。我道。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墨色的钱囊，上面还绣着一朵精致的海棠花。他从钱囊里拿出白银的一瞬间，我竟有些希望他能以物相抵因为那样的话，他还会回来取，我们还会再见面。

他拿出银元放在我的手心里，共是四十两，再倒那钱囊钱却不够了。他放低了声音，道:

“嗯……还是少了十两…”

我见他微红了面颊，语气却依然镇静。便想说算了，我也不差这几个钱。没想到我还没开口，他先说话了:

“不如我将此物借给姑娘，明日再来归还那余下的十两…”

未等我答音，他便已经将项上缚着的物什取下，放在掌中递与我看。我半信半疑得看着:只见那是一条颈坠。坠子由檀木制成，是一只木舟的模样，穿在一缕累丝的金线上，精致古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的东西。

他见我久久不答音，以为是我信不过他。其实我是在估量那物到底值多少钱，能不能够把整个雪柳驿买下来。

“这，虽然不是什么富丽之物，于我而言却是颇为重要的，断断是要来取的，姑娘请放心。”

我心中本就欢喜非常，予他那样珍重，便是不来取也是好的。便回答说：“好，那明日我就在这驿馆处候着公子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是带够了银两的，只是故意，刻意想把那坠子留给我。

门外又接续下起夜雨来，入夜的雨水最是寒凉凄寂，他又经了吹打，看着也是弱柳扶风一样的男子。我不觉有些担心。

临走时，他倏然道“难道萧兰枻，在世人眼里真是如此不堪的模样吗？”仿佛在询问我，又好像在自说自话。

“没有”我虽不知他如此问的用意何在但也径直否认了。

“那你呢？”他看向我。

“我，我自也是，觉得他不错的…”

他并没有再答话了，我因心虚未敢看他，只是默默拿起桌上的油纸伞，递给他。

伞面上还浸着点点雨滴，就像他的衣袖和我的罗裙。

他接过伞，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和他对视，他却已转身走出客栈，徒留一个越来越短越来越模糊的的身影…

彼时，灯火阑珊，他撑着油纸伞，一袭墨色向前走去…

待到再也看不见他，我上楼悄悄换了衣服。间或有凉风拂过，那枚木链紧紧的握在我掌中，入榻，久久不能安睡，朦胧中回荡着他的声音，那枚信物已在我掌心变得温热。

“你说，他明日会来吗？”没有人回答，耳边只响着襄和缠绵的轻鼾，绵柔又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