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9章 双姝巨赌长虹
旁人不知,还道孟逸然既然是孟兼非的女儿,自然也会墨攻教的奇招,赵颖丽不自量力,当然是自讨苦吃了。悟深大师、姚京华、万俊等少数人却知道赵颖丽是受了王嘉遇的反弹之力,只要拿捏一番,点解相应穴道,便能止痛消肿,只是大家自忖非王嘉遇之敌,不敢贸然出手解救。
曹宇泽自幼便拜在张明正门下,张明正极为严厉,弟子们见到师父,向来犹如耗子见猫一般,他压抑良久,独自闯荡江湖,竟然加倍狂妄起来。张明正又生性沉默寡言,难得跟弟子们讲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不免少了教诲。曹宇泽自己受挫,那是宁死不屈,但见到师妹痛楚难当,登时不敢再倔强,站起身来,定了定神,向王嘉遇拜说:“师叔,晚辈不认得您的大驾,多多冒犯,请您给我师妹解救吧。”
王嘉遇正色说:“你知错了吗?”曹宇泽低头说:“晚辈不该擅自撕毁那两封信,也不该强行帮蔡子苏出头。”王嘉遇说:“曹兄日后做事,总要再加谨慎才好。”曹宇泽说:“晚辈听师叔教训。”
王嘉遇说:“蔡二爷不知当年缘由,手足之情,要为兄长报仇,本来并无不当之处。你和这里的众位豪杰受邀助拳,也都是江湖义气,无可厚非。现在既已明白其中原故,大家罢手,化敌为友,足见高义,这一件事我绝不怪你。可是你做了一见万分不对的事,只怕曹兄你自己还不知道呢。”
曹宇泽一愣,问道:“什么?”王嘉遇说:“咱们兰陵派第五条戒律是什么?”曹宇泽说:“刚才师叔问弟子四条戒律,这第三条,‘戒滥杀无辜’,师妹确实犯了过错,只好待会儿向柳司翰兄弟郑重赔罪,那个……我们再赔他一点损失费……”
林府一名武士从人群中叫道:“谁稀罕你们的臭钱!断了胳膊,钱能补得上吗?”曹宇泽自知理亏,默不作声。
王嘉遇转头向那名武士说:“我这位师侄确实行为鲁莽,在下十分惭愧。待柳大哥伤愈之后,在下想跟他切磋一路‘天道刀法’,这路刀法取意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不是兰陵派的,在下也不必先行禀明师尊了。”
众人都见过他的武功,知他虽然谦称“切磋刀法”,实则答应传授一门绝艺给柳司翰,这样一来,柳司翰虽然少了一条臂膀,但因祸得福,将来武功一定高出侪辈了。林府众人见他又把赵颖丽的过失揽在自己身上,倒也不便再说什么。
曹宇泽又说:“第六条是‘戒不敬尊长’,这条弟子知罪;第十一条是‘戒不辨是非’,弟子也知罪了。只是第五条‘戒结交奸徒’,蔡二哥为人正直,是位很够朋友的好汉子……”
众人原先都不知道兰陵派的戒律,这时一听曹宇泽这话,蔡子苏第一个跳了起来,叫道:“你说我是奸徒!”
王嘉遇说:“蔡二爷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蔡子苏怒道:“那你说的是谁?”
王嘉遇正要回答,有两名武士把柳司翰从后堂扶出,向着王嘉遇拜了下去,王嘉遇连忙还礼,柳司翰脸无血色,但是神气仍然硬朗,说道:“王公子救了家主,又答应教我武艺,在下真是感激万分。”王嘉遇连忙说:“朋友间切磋武艺,也是常事,柳师傅不必客气。”
等柳司翰进去了,王嘉遇见赵颖丽额头汗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来,痛得全身颤抖,嘴唇发紫,王嘉遇见她已然受苦不小,心中不忍,走近身去,便要替她推拿施救。赵颖丽怒道:“别碰我,我就是疼死也不要你来救!”
王嘉遇脸上一红,想起她终究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便把解法交给了曹宇泽。突然间砰砰两声响,两扇铁门被人掌力震落,飞进厅来。
众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厅外缓缓走进两人,一人五十多岁年纪,头顶微秃,另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手里抱着个孩子。赵颖丽一见叫道:“师父、师娘!”众人一听,知道来的就是独火霹雳张明正夫妇了。
张夫人把孩子递给张明正抱了,铁青着脸,给赵颖丽推拿一番,曹宇泽和唐晨升也忙上前参拜了,唐晨升近前低声说了王嘉遇的来历。
王嘉遇见张明正一身灰衣,形貌质朴,张夫人却是英气逼人,于是跟在曹宇泽、唐晨升身后,也上前拜道:“二师哥、二师嫂,你们好。”张明正伸手扶起,说道:“不敢当!”张夫人一边给赵颖丽按摩手臂,一边侧头冷冷的打量着王嘉遇,连头也没点一下。
赵颖丽肿痛渐消,哭诉说:“师娘,这人自称是我们的师叔,把我的手弄成这个样子,还把……还把你送我的宝剑给踩断了。”
王嘉遇一听,暗叫糟糕,忙说:“小弟狂妄无知,请师哥师嫂恕罪。”
张夫人对丈夫说:“当家的,听说掌门近来收了个小徒弟,就是他吗?怎么这样没规矩。”张明正说:“我没见过。”
张夫人说:“学无止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学了一点功夫,就随便欺负人。哼,我的徒弟再怎么不好,自有我来责罚,不用师叔……嘿嘿,也不用师叔来代劳啊。”王嘉遇忙说:“是,是,小弟鲁莽。”张夫人又说:“你弄断了我的佩剑,眼里还有没有尊长?就算师父宠着你,难道就可以对师哥师嫂这么无礼?”
旁人听她语气越来越凶,显然是在强词夺理,而王嘉遇却只是一味的低声下气,林府的人都是愤愤不平,蔡子苏和子轩等都暗暗得意,暗想:“刚才让你出尽了风头,现在你师哥师嫂到了,看你怎样说。”
赵颖丽说:“师父、师娘,他说有一个墨攻教的高手给他撑腰,把曹师哥、唐师哥也都给打了,还胡说八道的教训了我们半天,全不把你们二位瞧在眼里。”
原来张明正夫妇因独子张嵩身染重病,四处寻访名医,几位医道高明之士看了,都说张夫人在怀孕时和人动武,惊了胎气,孩子在胎里就受了内伤,现在发作起来,这种内伤千不活一,古方上有记载,说大补灵药千年茯苓,再加上成了形的何首乌,或者能救命,要不然就是千年人参、灵芝仙草,那可更加难得了,如无灵药,最多再拖一二年,定会枯瘦而死。
张明正夫妇中年得子,对孩子爱逾性命,遍托武林同道访药,但千年茯苓乃是万分难得之物,再加上成形何首乌,去哪里找?找了一年有余,都是毫无结果,眼见孩子一天天瘦下去,张夫人心急如焚,夫妻俩一商量,南京是江南第一重市,奇珍异物必多,于是同来南京,这才得知三个徒弟都在这里,夫妇二人心想:这三个徒弟都很能干,可以叫来帮忙寻找,便立即来了林府,哪知在这里竟碰到了小师弟王嘉遇。
张夫人本来性子就暴躁,加上儿子病重,心里焦急,听了徒弟一面之词,就没头没脑的把王嘉遇一顿责备,这时听到他还有外人撑腰,更加愤怒,侧头问丈夫:“墨攻教还有活人吗?”张明正说:“听说是没有了,不过谁也不清楚。”
孟逸然听她责骂王嘉遇,本就十分有气,待听她又辱及先父师门,更是恼怒,骂道:“你这个泼妇!干什么乱骂人?”张夫人纵横江湖,谁敢对她有片言只语的不逊,当下大怒,喝问:“你是谁?”赵颖丽说:“她就是墨攻教孟兼非的女儿。”张夫人手腕一抖,一缕寒星,疾向孟逸然肩头射去。
王嘉遇知道不好,要跃起拍打,但是张夫人出手似电,哪里还来得及?只见孟逸然身子一颤,已打中左肩。王嘉遇大惊,抢上去握住她的手臂一看,只见乌沉沉的是一枚丧门钉。孟逸然又惊又怒,早痛得花容失色。王嘉遇说:“别动!”左手食中二指按住丧门钉两端,微一用力,见钢钉脱出了三四分,知道钉尖没安装倒钩,这才力透二指,一运内力,那钉子从肉里跳了出来,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林美茹早站在一旁,递上两块干净的手帕,替孟逸然包扎好了。
王嘉遇低声说:“二妹,你听我话,别跟她吵。”孟逸然怒道:“凭什么!”王嘉遇说:“冲着我师父的面子,咱们需要忍让。”孟逸然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王嘉遇知道她素来倔强,这次吃了亏居然肯听自己的话不予计较,比往昔温柔和顺的多,很是欢喜,向她一笑。
张夫人等他们包扎好了伤口,冷笑说:“我只是随手发一枚小钉,试试她的本事,要是她的父亲真有本事,怎么她连一枚小钉也躲不开?可见什么孟兼非只不过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王嘉遇暗想:“师嫂这时正在气头上,如加分辨,只有更增她的怒气。”当下一声不吭。
张夫人说:“这里外人多,咱们门户之事不便多说。明晚三更,我们夫妇在紫金山雨花台边恭候,请王大侠你过来,可要查个明白,到底你真是我们的师弟呢,还是,嘿嘿……”说着冷笑几声。
众人一听,这是明摆着叫阵动手了。林绩很是为难,说道:“贤伉俪威震江南,江湖上都说‘南侠张,北侠黄’,大伙儿对‘独火霹雳’的大名,向来仰慕得很,今日有幸光临,那真是老夫请也请不到的。”张明正面无表情,张夫人哼了一声。林绩又说:“这位王公子见老夫遇上了为难之事,仗义相助,白花蛇曹大侠、险道神唐二侠、赵女侠的恩怨也都说清楚了。这样吧,明晚老夫做东,给贤伉俪接风,同时庆贺你们师门团圆……”
张夫人不耐烦听他说下去,说道:“不必了!我们乡下人没那福气巴结官府。”转头对王嘉遇问:“怎样?你敢不敢来?”王嘉遇说:“师哥师嫂住在哪里?小弟明日一早过来请二位教训。二位要怎么责罚,小弟一定不敢规避。”
张夫人说:“谁知你是真的师弟,还是假的师弟。先别这么称呼,等明晚试了你的功夫再说,走了。”拉了赵颖丽手臂,转身走出。
太白三杰先前见王嘉遇出头干预,已知所谋难成,料想昨晚制住嵇老三而盗去书信的,定是此人无疑,只怕他随时会取出山南郡王的密函,揭露勾结军阀之事,一直在想乘机溜走,恰好张明正夫妇到来,争闹又起,三人暗暗欣喜,只盼事情闹大,就可以浑水摸鱼,待见他们约定明晚在雨花台比武,料知今晚已经无事,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抢在前面溜出去了。
王嘉遇叫道:“喂,你慢走!”飞身出去阻拦。
张夫人大怒,喝道:“小子无礼,你要拦我!”一掌往他头顶直劈下去。
王嘉遇缩身一偏,张夫人的手掌从他肩旁掠过,掌风所及,微觉酸麻。张夫人虽然不是颜谷峰的亲传弟子,却曾得颜谷峰指点,又每日都和丈夫对掌过招,勤练武功,她掌法之凌厉狠辣,向来自负,认为除了颜谷峰和丈夫之外,武林中已少有对手。哪知这一掌被王嘉遇随意间就躲开了,那是近十年来未有之事,顿时火起,手掌便劈为削,随势横扫,王嘉遇双足一点,身子陡然拔起,跃过了一张桌子。这么一来,张夫人便不能再攻击了,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与张明正、三个徒弟出门而去。
太白三杰见此良机,立即随着奔出,王嘉遇生怕张夫人又起误会,不敢再行呼喝,纵身扑出,一把抓住了走在最后的嵇霆杰,随手点了穴道,掷在地上,白家兄弟终于还是逃了出去。
王嘉遇追出门外,深夜之中,四下里黑沉沉的早不见了踪影,心想已经抓住了一人,也可以追问口供了,当即转身回到厅中。忽听得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笑着说:“小朋友,多年不见,功夫可俊得很啦。”
王嘉遇听声音熟识,心头一震,急忙回头,只见厅外走进来两个人,当先一人是一个老道士,这道士须眉皆白,背上负着一块黑黝黝的棋盘,竟是传过他轻功暗器的武当派憩宿玄诚道长。只见玄诚一手提着白凯嘉、一手提着白凯康。王嘉遇这一下喜出望外,忙抢上拜倒在地,叫道:“世伯,你老人家好!”
玄诚笑着说:“起来,起来,你瞧瞧这位是谁?”
王嘉遇起身看时,见他旁边一个中年汉子,两鬓微白,一脸风尘之色,再一细看,竟然是蒋礼杰。玄诚年纪已老,十多年来面貌没什么变化,蒋礼杰在鲁王军中四方转战,出生入死,从青年到中年,久历风霜,神情却已大不相同。
王嘉遇这一下又惊又喜,抢上去抱住了他,叫道:“蒋大哥,原来是你!”泪水不禁夺眶而出。蒋礼杰见他故人重逢,真情流露,眼中也不禁湿润。
忽听蔡子苏叫道:“你们干嘛跟太白三杰为难?怎么拿住了他们不放?”众人素知白家兄弟武功了得,可是给这个老道士抓在手里,如提童稚,丝毫没有挣扎,显然被点中了穴道,都感惊奇。
玄诚哈哈一笑,将白家兄弟丢在地上说:“拿住了两只小白鼠,小小的玩耍一下,不可以吗?”
王嘉遇向众人介绍说:“这位是玄诚道长,是武当派名宿;这位是鲁王麾下蒋礼杰团长,以团花手名重武林,也是在下的启蒙师父。”
厅上众人都知道玄诚道长的大名,知道他剑法卓绝,轻功、暗器举世无双,号称“三妙真人”,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十之八九都没见过他,只有悟深大师和昆仑派何宗阳是他的旧相识,但算来也是他的晚辈了,二人忙过来拜见了。众人见悟深大师和何宗阳以如此身份,尚且对这个老道士毕恭毕敬,无不肃然。
玄诚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走到厅中椅子上坐下,说道:“贫道除了吃饭、睡觉,就下象棋,啰里啰嗦的事情从来不干,不然贫道的棋艺怎么能如此出神入化?可是上个月忽然得到消息,说有人想当奸贼,私通兵痞段景腾,要到南京来谋干一件大大的坏事。贫道可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因此一路跟过来。”
蔡子苏好奇问:“谁想当奸贼?难道会是太白三杰?”玄诚说:“不错,正是这两只小白鼠、一只小野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