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八章 法杖
杨恒见真禅脸色苍白神情紧张,有心让他放松心情,便轻笑道:“真禅,你当了这么多年和尚,一直少有机会沾荤腥吧?今天可要大吃一顿竹笋板炒肉啦。”
其实他也已醒悟到,明镜方丈和明华大师一唱一和,有意保全自己和真禅。说不定,这便是明华大师的主意,好回报他那日在清溪之畔代捱了石颂霜一袖的救命之恩。只是自问无过,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杨恒抹抹嘴,已体会到石颂霜善解人意的良苦用心,纵有天大火气也发作不出,说道:“连吃了你做的两顿美味,也不枉来过烟波斋。”
不曾想这老尼姑一不骂,二不罚,又亮出了屡试不爽的大杀招。先是提起母亲的托孤旧事,再一番语重心长的自责,字里行间没半分训斥杨恒的意思,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比痛斥甚至痛打他一顿来得更加难受。
真彦摇头道:“不是无动真人上山告的状,而是明华大师在郴州遇见了他们师徒一行数人。大师见真人受伤,便问起缘由。无动真人不愿说,还是他的一个门下弟子忍不住,讲出了实情。明华大师昨日回山,已将此事禀告了明镜方丈。”
果然,明华大师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又补充道:“待两人杖伤愈合,再罚往藏经楼抄誊佛经六十日,以明佛性,清静六根。”
杨恒果然中了激将法,转身往外便走,道:“谁理亏了!好,我跟你走,不就是到金顶禅院把这事情说个明白么?”
石颂霜却道:“你为何把烤焦的一半分给了我?”不由分说便把地瓜给换了过来。
许久许久,石颂霜幽幽打破沉寂,问道:“接下来你会去哪里?”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非但没有见着石颂霜,连真禅和西门美人也已离去了。
他自觉问心无愧,可望着师父一言不发的背影,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杨恒笑了笑,说道:“严姑娘,我有一事不解。你为何要冒充烟波叟的外甥女,出面为苏醒羽效力?”
明月神尼道:“好啊,那么你是自觉理亏,不敢和我前往金顶禅院?”
石颂霜竟是“噗嗤”一笑,犹如寒霜解冻大地回春,端的明艳不可方物,说道:“还不承认自己是小心眼儿。人家随口一句气话,你却念念不忘。”
真彦见着杨恒先是欣喜叫道:“真源师弟,你总算回来了!”又似想到什么,急忙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道:“你要小心了,师父还在气头上。”
明镜方丈沉思片刻,颔首道:“好,就依明华师弟的方案办。”
明镜方丈道:“真源,你可否将那日打伤无动真人的事情再向我们叙述一遍?”
明月神尼轻敲木鱼,手捻佛珠,许久没有应声。
杨恒狡黠微笑,说道:“我可是老老实实依照你的吩咐做的。”
石颂霜脸色一变,可看着杨恒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又按住怒火,娇哼道:“找打!”纤手轻扬,一团黄澄澄的物事向他打到。
明华大师面色有些苍白,徐徐道:“法不容情,按本宗的戒律办吧。”
她站起身,缓和了下语气道:“罢了,我和你一起去金顶禅院求见明镜师兄。总须求得他法外开恩,从轻发落,也算贫尼略报明昙师妹托付之情。”
“该罚!”第一个说话的竟是明灯大师,“滥交匪类、忤逆犯上、伤害同道、毁人仙宝……啧啧——”
杨恒想了想,问道:“师父在庵中么,我这就去见她。”
杨恒道:“方丈,你是不是算错了?我多捱了四十杖,真禅怎么只少打二十下?”
杨恒双目异光连闪,垂首思忖良久,猛一咬牙道:“好,我回峨眉!”说出这句话后,心里竟是莫名地一阵轻松。
“哦?”石颂霜眉宇轻扬,说道:“我何时准许过你说出来?”
真彦叹口气道:“你怎地还像个没事人似地?听说真禅已被明镜方丈召去金顶禅院问话,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和真菜、真荤几位师兄偷偷去找明灯大师为真禅求情,大师却笑嘻嘻地若无其事,那神态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杨恒大声道:“那无动真人只因心中有疑,便不问青红皂白杀上门去,将烟波叟打得吐血重伤。弟子心怀佛门慈悲,出手劝阻有什么错?他咄咄逼人,不肯放手,弟子奋起反抗救死扶伤,有什么错?他祭出仙器企图置人于死地,真禅师弟为救我放出乌雷印,又有什么错?”
明华大师平静答道:“应以本门戒律第三十七条:佛心蒙尘,妄动嗔怒治罪!”
明镜大师静静听完,环顾佛堂内的众僧问道:“诸位大师以为如何?”
似乎察觉到杨恒的苏醒,她收功睁目,说道:“我给你服了三颗灵丹,伤势已经无碍,但右臂经脉还需你自行打通。”
杨恒点点头,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杨恒推门入屋,向盘膝坐在佛像前的明月神尼背身说道:“我回来了。”
明月神尼大松一口气,生怕别人再提异议,接着道:“善哉,善哉,两位师兄慈悲为怀,秉公明断,甚是妥当。”
石颂霜发现,不知何时杨恒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她轻轻说道:“你哭了……”
杨恒受激,脱口道:“谁说我害怕回返峨眉了?”
他的眼眸里情不自禁地闪烁起温馨的光芒,喃喃回忆道:“有时候我会淘气,母亲便罚我不准吃饭,还故意烧些我最爱吃的小菜,端到桌上。我眼巴巴的瞅着,拼命往肚里咽口水,直等到半夜里他们都睡着了,才偷偷溜进厨房吃个痛快。”
尤其想到母亲如今的情形,他心如刀绞道:“那老道活该挨揍,我没错!”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沉浸到对童年时光的回忆里。四周万籁俱寂,彷佛有一种莫名的默契与暖流,在他们的心底里汩汩流淌。
明月神尼急忙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古话说,教不严师之惰。真源犯下大错,实因贫尼往日管教不严。因此若说真源有罪,贫尼责无旁贷,求明镜师兄首先治我失教之罪!况且他年纪幼小,难免会一时冲动,却未必就有甚恶意。还望给这两个孩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杨恒迷惑道:“她生气,生什么气?”
明月神尼缓缓放下木鱼,说道:“真源,你该记得,五年前就在这座禅堂里,明昙师妹将你托付给了为师。贫尼当面允诺,要倾尽全力将你教导成人。可今天,我却不得不令明昙师妹失望了……”
杨恒望了眼畏缩发抖的真禅,豁出去道:“罢了,一世兄弟两世人,这八十杖我也替他捱了!这下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杨恒有意向烟波叟探问石颂霜的来历。对方却打起了太极拳,只说石颂霜是他故交之女,前些日曾在此小住过数月而已。
杨恒一怔,就听明镜方丈和颜悦色道:“真源,你爱护同门的心思老衲可以理解。但毕竟雪真剑罡是毁在真禅的乌雷印下,这八十杖不算多。”
真禅一听小脸就白了,想那佛门戒棍岂是好捱的?不用十下就得皮开肉绽,八十杖打完,半条小命就没了!
大约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进来个金顶禅院的僧人又将杨恒带到了平山佛堂外。
明月神尼脸色一变,叫道:“两位师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