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九章 抄经
“那是谁,他的父亲?”明灯大师一改往日的嬉笑之态,咄咄逼人道:“无论什么人,都不该作出这样残忍的事来!”
明月神尼一省,隐约听出了弦外之音,更想到了另外一桩事,不由心一沉道:“当日明镜师兄将真源召入平山佛堂修炼,也是怀有此意么?我将真源的身世秘密禀报了几位师兄,原是兹事体大,为师门安危不敢隐瞒。可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杨恒啼笑皆非道:“幸好你没学过狮子吼,不然满屋人的耳朵都得给震聋了。”
“呃——”真禅从窗台下站起身,神情激动地想说什么。
明灯大师不以为意道:“别跟我客套啦。再不到半年,本届樱花台剑会就要在长白天心池召开,光是筹备人选就够大伙儿忙活的。到时候,可有好戏看喽。”
仅仅三天,杨恒就大感吃不消,当晚他偷偷将自己和真禅尚未誊写完成的佛经打成包裹背在身上,溜出藏经楼,打算找真菜、小夜等人帮忙。
杨恒一拍他肩膀,笑骂道:“别逞能了,忘了自己那天叫得有多惨么?”
“可能那日在饮冰室内,真禅受寒气侵袭命在旦夕,无意里突破了设在体内的禁制,令天聋地哑大法全面爆发,生出‘灭音神罡’,以至于有了这种结果。”
明月神尼道:“师兄,真源便拜托你费心照料了。总算雨过天晴,我原先委实担心他难逃重罚,最轻也要面壁十年。”
禁不住心有所感道:“这段经文说得真是好!世人总想着得豆得瓜享受清福,却少有愿意种豆种瓜种下福因。”
明灯大师摇头道:“你不必垂头丧气,相反应该欣喜若狂才对。记得空痕大师对你们二人的考语么,当年我在藏经楼替他老人家抄了一百天的经书,差点把手腕都写折了,也只落得‘不错’二字而已。”
某日他无意中抄写到一段经文:“世间人心动,爱着福果报;而不好福因,求生不求灭。”
没过多少天便能下地行走,到隔壁去探望真禅。
明镜大师“哦”了声道:“你出恭需要用这么一大包手纸么?”
明灯大师转开话题,问道:“他的体内为何蕴有天聋地哑大法?此功虽妙,可这孩子却终身不得开口说话,你何其忍心?”
“真禅这小子,又发什么疯?”真菜把头凑到窗口往外张望道。
如此两人昏天黑地累死累活不知干了多少日,杨恒的心绪不知不觉沉静了下来,回想起在外游荡的那段蹉跎时光,颇有些恍若隔世。
明灯大师慈爱地看着他,说道:“相信我,再过两年,我会把所知的一切告诉你。”
杨恒记起这道理初入云岩宗时,明月神尼也有对自己提起过。但那是他只当是师父不愿传授自己云岩宗神功的藉口,并未往心里去。今日听明镜大师重提,虽一时难以领悟其中关系,可也隐隐明白了罚他和真禅在此誊经的用意。
“放开我!”真禅在心里叫道,满面怒容的瞪视明灯大师,不理解他为何这么做。
杨恒解开了真禅身上的谜团,却并不得觉得轻松,叹了口气道:“真禅真惨,就算炼成绝世功力,却要当一辈子哑巴。”
真禅用力点头,明灯大师怔然凝望他半晌,忽然叹道:“她是你母亲。”
杨恒没想到明镜方丈也会说冷笑话,不由当场傻眼,折服道:“大师,算你厉害。”
杨恒有些懊丧道:“早知道我天天面对的是空痕大师,怎也不该错过这好机会。”
他不由回想起以往遇见的怪事。有好几次,自己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谁在暗中偷窥。可每当他留神找寻时,那种感觉却又立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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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笑着摇头,心里霍然像是点亮了一盏灯。多日来压抑在心头的困惑、绝望、迷茫,都被明灯大师的几句笑语一扫而空。
只这一耽搁,紫衣少妇已经鸿飞冥冥,消失在凄清静谧的夜色里。
杨恒倒也硬气,不仅没抱怨叫疼,还笑着安慰众人,只说好久没挨过板子,这一回重温却也滋味不错。只是那几个执法僧的技术可比娘亲差远了,好多下都打偏了部位,差点走空。
明灯大师油然微笑道:“师太,你真这样想?”
明灯大师道:“你别着急,那人这么做或许是出于好意也未可知。需知故老相传,仙林有一门匪夷所思的旷古神功,叫做‘天聋地哑大法’,与佛门的‘六识寂灭禅功’有异曲同工之妙。简单地说,就是以牺牲说话的能力,换取体内功力的加倍剧增。
“你要晓得,这一次下山之行,固然经历了种种磨难历练,从而增广见闻精益修为。可这些阅历,也需要静下心来沉淀消化,才能为己所用。况且你们终究年少,难免会一时气盛,经过这两个月的心志磨砺,相信应会有所裨益,而受用终身。”
真禅好奇心起,用哑语问道:“那人是谁?”
明月神尼一愣,疑惑道:“莫非师兄你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真禅在外听得心头一动道:“谁的身世,难道是我的?”
杨恒惊讶道:“那他们为何要待在这里成天抄抄写写?”
真禅大声呼喊,拼命向紫衣少妇追去,不防被明灯大师一把抓住胳膊,生生扯了下来。
——空痕?
“真源,你见过他。”明灯大师微笑道:“就是牛头寺的方丈明空大师。”
杨恒对面坐的是一名老僧,语速极缓口齿不清地问道:“明灯,你是来领这两个孩子出关的么?”
心魔扫除,杨恒初见救出父亲,唤醒母亲的一线光明,心情转好,伤势恢复也是极快。
明灯大师道:“我不知道。能够使用天聋地哑大法的人,当世绝不超过三个。”
他沉思须臾,说道:“大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假如你不巧对上杨惟俨,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想通了这点,他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以往那调皮懒散的笑容重现在了脸上。
“你千万别以为这是客套话,而是他已准许你们将来可以再入藏经楼修行——甚而可以说这是一个邀请!受此荣宠的,据我所知在空痕大师主持藏经楼的数十年里,除了你们也只有一人。而且当时他已是本宗卓有地位的佛门高僧。”
一偈念罢,明镜大师飘然而去,那树上的秋叶却还在瑟瑟飘零。
真禅咧嘴一笑,用哑语道:“有架一块打,有板子一起捱,这才是好兄弟。”
杨恒和真禅一听都差点没晕过去,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和他们两个朝夕相处,面对面抄了两个月佛经的老僧,居然就是明华大师的师父,传说中曾经独闯魔教总坛,大战前任教主盛天河的云岩宗上辈圣僧空痕大师!
杨恒望着从身上飘落的叶子,一阵明悟涌上脑际,多日的怨气也有了化解之处,躬身应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明山大师淡淡道:“我见他足有六十日,已算佛缘一桩。”言毕自顾自地上楼而去。
就见空痕大师木呆呆地点点头,道:“好啊,好啊,你带他们去吧。这两个孩子很不错,讨人喜欢。”
明灯大师道:“任何绝世神功也不可能让人在短短几天里脱胎换骨,况且贫僧也没那个本事。真禅前日回山,也曾为这事问过贫僧。和尚我冥思苦想了一宿,才想出了一种比较靠谱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