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章 小镇
凌红颐在他的身边坐下，轻轻道：“你在这儿想呆多久都可以，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褚惜衣闻言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宁兄误会了，褚某是不请自到。我也是一时好奇，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位明昙神尼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教杨北楚、杨南泰兄弟双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盛霸禅面色凝重，摇摇头道：“杨南泰一死，杨老魔岂肯善罢甘休？此次公议，风云际会潜流汹涌，你我已无退路可言！”
尽管前两日即已获悉了噩耗，但当他站到母亲的坟冢前，仍旧禁不住大哭。想到几天前，他还怨她恨她，不愿认她，此时此刻更是悲从中来。
真禅机械地点了点头，与其说是在回应凌红颐，还不如说是想找个说话的人。
宁长河更生鄙薄厌恶之感，长长地“哦”了声道：“原来如此啊——”
真禅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天色，日光渐暗，不觉已是暮色低垂。
在他们当中还孤零零地坐着个紫袍中年男子，三月初的天手里拿了柄折扇轻轻摇晃，自斟自饮倒也独得其乐。似乎觉察到有人在注意自己，他停住折扇朝着苏建萍微微露齿一笑，眼光轻佻无礼。
老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神会宗一向又是以正道柱石自居。殷长空只是皱了下眉头，他身后的宁长河却没那么客气，满脸的鄙夷上上下下瞅了褚惜衣半晌，鼻子里重重地发出一记低哼道：“宗掌门怎么请了这种人来？”
殷长空顿感心头被压上了一块沉重的铅石，沉默须臾道：“无极真人怎么说？”
“祁连六妖里的哈元晟？”苏建萍一凛，偷偷瞧向那秃顶男子，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低道：“黑沙谷不是在几个月前就被杨恒和灭照宫的魔头荡平了么？”
那一桌有两拨人。背对他们的是个邋遢老道，似乎已经喝醉，正伏案打鼾。另外一伙儿有五六个人，当中的一个约莫五十多岁，膀阔腰圆满脸的虬须黄里泛紫，身穿黑袍腰系水火丝绦，背上斜插两柄三股烈焰叉，正是恶名昭著的邛崃山君。其他几个妖里妖气，有男有女应是他的弟子。
这怎么够，怎么够？真禅的双手死死扣进青石垒砌的坟冢，涌起一股将坟墓劈开，再见她一面的冲动。终于，他勉强抑制住激荡的心情，在母亲的坟前郑重其事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节哀顺变？说得倒轻巧，死的又不是你的娘亲！真禅的心底猛然腾起一股无名怒火，总算念及这些日子凌红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料，没有发作。
盛霸禅回过头，褚惜衣笑了笑道：“请问贵派可有一名叫苏建萍的女弟子？”
没想到那伙怪客却是误会了，其中一个矮胖子“哗啷啷”晃动腰间系着长链怒骂道：“小兔崽子，你骂谁呢？”
邛崃山君闻声回望，一眼瞧见斗笠少年，“啊哈”一声道：“妙极，妙极！”
盛霸禅深有忧色地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希望明水大师能以天下苍生，正道存亡为念，莫要自乱阵脚作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说着话前方山道上盛霸禅携着天心池诸老出观相迎。殷长空趁机撇下褚惜衣不理，举步上前抱拳施礼道：“盛兄亲自出迎，老夫愧不敢当。”
但来的人多了，麻烦不免也跟着多了起来。尤其是灭照宫方面始终保持着反常的低调，就不能不令人加倍的谨慎戒备。加上南宫北斗重掌权柄后的魔教也一直在坐山观虎斗，同样也不能掉以轻心。
忙到将近子时，简陋的棚子搭建完毕，真禅爽然若失地坐在地上陷入沉默。
苏建萍俏脸微红，急忙扭过头去不敢多看，心里即有几分羞恼也有一丝欢喜。
冷不丁那彩衣小姑娘也朝着斗笠少年招招手道：“真禅小师傅，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太好啦。”
褚惜衣也不嫌别人讨厌，扬声叫道：“盛兄，小弟也是刚从江南万里迢迢地赶来，不知可否进到观中讨一杯香茶解渴？”
殷长空慨然道：“盛兄何必见外，正道一脉同气连枝，敝宗定与贵派同进共退。”
靠着角落还有两桌，同样坐了两伙人。其中一伙儿共有六人，却占据了一张半还多的桌面，一个个穿着怪异，样貌阴森，彼此间也不说话。
右边座上坐的是一家三口，那个中年男子样貌丑陋吃相难看，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高谈阔论口若悬河。坐他对面的中年妇人从容貌上来看，倒也与他颇为匹配，有一句没一句地哼哈应答，吃饭的模样同样教人倒胃口。倒是两人身边的那位红衣少女长相甚是可爱，珠圆玉润皮肤白皙，可惜神情中透着股娇蛮之气。
再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经历的种种厄运和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禅更感魂断神伤，悲愤难抑，什么四大皆空什么斩断尘缘，一瞬间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而他和她才真正相处了那么一点时光。
这回轮到马建龙不干了，重重地哼了声道：“什么东西！”
他刚刚说完，就听到褚惜衣在身后道：“盛兄，差点忘了跟你说件事儿。”
盛霸禅回头望了望正和王霸澹谈笑风生的褚惜衣，压低声音道：“宗师叔亲自下令，将她囚禁在老君坛中，周围有敝派数十位精锐弟子日夜守值，万无一失。”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候门外来了一个头戴斗笠的少年。他穿了身布衫，身后背了面乌黑闪亮的盾牌，瞧见酒馆里有一桌坐的是邛崃山君等人，便要转身退出门去。
盛霸禅早看到了褚惜衣，暗暗讶异道：“这淫贼怎也来了？”本想装作没瞧见，可对方这一开口，倒不好继续装聋作哑了，当下微微一笑道：“远来是客，老夫欢迎之至。殷掌门请，褚兄请——”携起殷长空的手两人并肩而行。
殷长空若有所思地低声问道：“盛兄所指的内忧，莫非是那妖妇的师门？”
苏建萍闻言又再向少年瞧去，心道：“敢情他便是云岩宗的真禅和尚，戴上了斗笠差点没认出来。”与马建龙悄然对视一眼，均都奇怪这小和尚为何没跟云岩宗的师长同行。
他素来风流自赏，又擅长采阴补阳的妖术，几十年来也不知败坏了多少无辜少女的贞操名节。偏偏此人英俊倜傥驻颜有术，兼之精通琴棋书画诸般杂学，也无需用强便迷得那些少女神魂颠倒，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与一般的采花淫贼作奸犯科穷凶极恶的粗暴行径大相径庭，但依旧令得众多正道之士对其深恶痛绝。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凌红颐柔声劝慰道：“真禅，你要节哀顺变。”
这些人里既有早年惨死于大魔尊手中的正魔两道高手的亲朋好友，也有应邀而至的正道人士名门耆宿，还有不少是鬼鬼祟祟在长白山四周转悠觅路，打算设法混上山去看热闹的闲人。
殷长空一惊道：“难不成是剑圣石凤阳亲自出手了？”
南霸天大吃一惊。要知道褚惜衣口中所说的这两人，不仅正是天心池弟子，而且均出自他的门下，勃然怒道：“你为何不早说？”
盛霸禅悠悠一笑，道：“殷掌门还不知道吧？前不久雪峰派的无缺、无动二位真人前往黄山始信峰赴约，以了断一年前和杨恒、石颂霜结下的梁子。结果包括十余位门人在内，突然失去音讯，至今生死未卜。”
是故殷长空甫一接到宗神秀与盛霸禅亲笔署名的邀约，便毫不犹豫地率领一干门中长老与精锐弟子启程东来，足足比约定的会期早了数日。
他想到了杨恒，想到了杨北楚，也想到了明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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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牺牲的六名卫道士都是神会宗二代弟子中的精英，其中还有两个是殷长空的嫡传弟子。这六人全部战死东海，对神会宗的打击不言而喻，殷长空亦颇为懊恼心疼。听盛霸禅当众致歉，他的心里稍稍好过了点儿，肃然道：“盛兄说得哪里话来，隽沅他们六人除魔卫道，死得其所，老夫心中即恸且慰。何况杀害他们六人的是杨南泰和明昙这对魔头，与宗掌门和盛兄何干？”
殷长空淡然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要将事情闹大，为的可不是一个明昙。”
殷长空嘿然道：“果真如此，那便是明水大师和云岩宗自绝于天下正道！”
因此连日来天心池或明或暗侦骑四出，希望能及早探听到魔道各派的蛛丝马迹，也好有备无患，不至于事到临头被打个措手不及。
去年樱花台会上，宋雪致重创神会宗四大高手，击杀飘渺三仙之一的袁长月；半年后神会宗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同为飘渺三仙之一的任长峡也被杨南泰打得吐血昏死，成了阶下囚，新仇旧恨不一而足。
殷长空点点头，眸中掠过一道冷厉光芒，问道：“能否让我先见这妖妇一面？”
一边走他一边语含歉仄道：“有件事盛某需向殷掌门当面请罪——贵宗的六位弟子日前为缉捕大魔尊，不幸壮烈牺牲无一归还。宗师叔对此也十分过意不去，特意吩咐我，务须求得殷掌门和贵宗诸位长老的谅解。”
“好啊，”殷长空道：“至少仙林四柱里已有三家能够同心协力，共抗凶顽。即便云岩宗有异议，也是独木难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