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八章 上方圆
杨恒连运三无漏绝学和菩提心功,依旧不能抵挡这股强横念力的砍伐,灵台在连番的轰击之下渐渐裂开一丝缝隙。
杨恒老实不客气地在明灯大师身边坐下,说道:“有些事我并未写在信上,也不知这几件事对大师而言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杨恒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道:“哪有的事?如今当了副宫主,又威风又好玩儿,我正后悔干嘛早两年没回东昆仑呢。”
杨恒神情一肃,说道:“据我所知,石老夫人很可能尚在人世,而且和银面人的阴谋大有干系。由此推之,或许颂霜的娘亲也并不是真死。”
杨恒道:“石老夫人未必会有此雄心壮志,却难保司徒奇哲无此幻想。”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幽寂的山林里,也洒入到杨恒的心中。一路缓行而来,他全身心地感受着天地之间千姿百态的美。
有了这样无休无止的快乐,还要升仙做什么?纵然是天上是仙境,又岂有人间这般的逍遥快活?他无限自得地想到。但是有哪里不对,脑海里像是触动到某种极为熟悉且至关紧要的东西,让陷入疯狂的心停了一停。
宋雪致难以置信地看着杨恒,讷讷道:“你和三大派和解了?”
耳畔的水声倏忽远去,前方的云雾里缓缓露出一座飞悬的山峰,仿佛隔得极远。
明灯大师闷声不响地喝了口香茶,缓缓道:“以宗神秀的身份,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但如果老夫人此举只为报复宗神秀,那目的已然达到,为何又屡屡将手伸向魔教、云岩宗和灭照宫?难道……她想一统仙林么?”
杨恒一笑,走到母亲身前恭恭敬敬地盘腿坐下,说道:“那您要不要问问我:为了见您,是不是又强闯了玄沙佛塔?”
杨恒本能地提掌相拒,却惊骇地发现在裂痕呈现的一瞬,自己仿佛骤然失去了肉身,只剩下赤|裸裸的元神恰似被禁锢紧锁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瞧着一条条怪蛇肆无忌惮地噬咬在了自己的身上。
杨恒点点头,道:“老天爷让我吃了很多苦,可也给了我很多。我想承担起自己本该承担的责任,为大家做一点儿力所能及的事。”
他在山岩前站了少顷,就见一股轻烟缓缓从泉水下升腾而起,顺着风势飘了过来。
这也是他为何要请三大掌门亲眼见证杨恒坐石破劫的用意,却也非单纯为了这个少年。在剑圣归隐,佛圣长逝,而道圣身败名裂、画圣置身世外的时下,杨恒若能挺身而出,或许可以改变整个仙林,甚而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传奇。
首先开口的是明水大师,他双手合十竟是欠身一礼,眼神里不再含有昨日的猜疑警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友善与信任,微笑说道:“善哉,善哉……真源,恭喜你破开幻妄心劫,踏入归真大道。”
他举目望去,方圆数百亩的峰顶上松柏常青绿意盎然,一条溪涧流水淙淙自上方的五色祥云里泄下,水刚流到地上又即消失无踪。有四根石柱各踞峰顶一角高耸入云,柱身上依次刻有“空、泯、真、无”的古朴篆字。
杨恒大喜道:“太好了!大师,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最慷慨大方不过。”
宋雪致莞尔一笑,轻抚爱子瘦削的面颊,说道:“这样我和南泰都能放心了。阿恒,谢谢你为娘亲所做的一切。”
得到了明水大师的特许,他终于能够来到玄沙佛塔探望在此面壁修行的娘亲。
而此际的杨恒已压根听不到明灯大师在说什么。他完全陷入了迷失的深渊里,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虚幻中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快|感。
杨恒抬起身,说道:“我刚才在门外站了很久,不敢打扰您。只是看您诵读经文的样子,我就能体会到您如今的心情。我本想问问您,这三年多过得可好?但此刻已不必再问。”
山峰不断推进,它下方上圆呈蘑菇状,通体灰褐云气萦绕,足有数千丈高。
杨恒开心地笑着,答道:“是啊,从今往后我就能多睡几个安稳觉了。”
“砰、砰、砰砰——”雷伐其身,禅心渐凝。杨恒忍不住发出一记低低的呻|吟,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喜悦,眼前的那簇金光却逐渐清晰起来,化作了一本高悬在天宇间的巨大经书。
这啸声遥遥传入明灯大师的耳朵里,竟使他心头震颤油然升起一股寒意,忙慑定心神苦笑声道:“这小子好强的魔意!”
宋雪致刹那间明白了爱子的心意。她知道杨恒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调和正魔两道之间的恩怨仇杀,亦是在代自己赎罪。
杨恒只觉“轰”地一声,灵台剧震魂魄欲散,身子险些就从参天柱上栽落。
“他疯了,”杨恒低声道:“如今的灭照宫暂由我代为执掌。就在今早,我已和云岩宗、神会宗和雪峰派达成和解协议,并且勒石立约,即便杨惟俨哪一天清醒过来,也不能轻易推翻。”
这是故地重游了。杨恒举目打量着塔内的景状,想起当日被囚入玄沙佛塔时的愤怒绝望,而今的心情已全然不同。
他忘乎所以地放声长啸,啸声里充满不可掩饰亦无意掩饰的浓烈欲求,穿越过跌宕层云直朝无尽的虚空里汹涌冲去。
明灯大师吹开漂浮在杯口的茶叶,说道:“如此说来除了琼崖岛外,老夫人和司徒奇哲必定还有一处没被发现的秘密巢穴。司徒奇哲极有可能投奔了那里,休养生息徐图东山再起。”
然而杨恒却能敏锐地洞悉到,这四人笑容中隐藏的不同意味。
次日清晨杨恒独自前往上方圆拜会明灯大师。这上方圆乃是云岩宗的前辈高僧以莫大神通在尘世间辟出的佛门幻境,与天心池的枯崖秘境有异曲同工之妙,为历代本宗翘楚高僧修炼悟法之地。
这些疯狂恶念纷沓而来,充满淫|乱血腥却没有让杨恒觉得有分毫的不妥和负疚,如同脱缰的野马挣开思维的束缚,狂野地奔腾在摇摇欲坠的灵台上。
杨恒看清楚了,那是一本金煌煌的《金刚经》。页面上的文字正不停地汇聚成雷光,穿越过他的元神直指本心。
经文诵完,宋雪致轻轻放下木鱼槌,低低的声音问道:“是你么,阿恒?”
神思不属间,他突然一怔,从沉思中回到了现实。原来,参天柱上的啸声停了。
杨恒见怪不怪,轻笑道:“那不是借您老的金字招牌使一使吗?可惜大师将酒戒了,我只好带些上好的茶叶来孝敬你老人家。”
他并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那成千上万条怪蛇是埋压在人性深处的恶念所生,而他正恣意放纵诸般恶念在心中疯长,吞噬去灵性与良知,只想在这一片任由自己主宰的世界里尽情畅游。
之所以称其荒诞不经,是因为在他的心中涌起了种种难以克制的念头——与石颂霜云雨巫山,凌迟宗神秀,鞭尸盛霸禅,乃至令得天下正魔两道包括三魔四圣在内的所有高手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最终与日月同辉共天地不朽……
只要一个念头,所有的幻想就会立即在眼前化为真实的体验。他赫然化身为这天地间无所不能掌控者,可以尽情宣泄自己的欲望,将那些早已被禅心消融、淡忘、压制的负面情绪随心所欲地演化成现实。
杨恒淡然一笑,笑容无碍无挂如一缕拂过众人心头的清风,却没有说话。
宋雪致略感惊讶地转脸望向儿子,说道:“看来我也不必问你同样的问题了。”
杨恒没有应声,一步步走到母亲的背后,俯下身如儿时淘气的样子,轻轻伏在了宋雪致的背上,将头枕住她的肩膀,感受着丝丝缕缕的温暖。
亏得他禅心坚凝,口中低喝声:“咄!”双手结成无畏印,猛力下坐这才稳住。
诸行无常,诸漏皆苦。杨恒的心细细地咀嚼着,来自记忆中的种种修悟与灵念渐渐清晰,如清泉般流淌在他的心头。
殷长空也笑了笑,却掩饰不住内心的艳羡与惊骇,道:“或许叫‘魔圣’更合适。”
“砰!”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刺|激起杨恒所有的神经与感官,让他觉得哪怕此刻死去也是一种解脱的幸福。
真曹将他带到母亲修行的石室前,合十礼道:“施主探视完毕后径自离开就是,小僧先回塔外了。”
杨恒想了想,问道:“大师,能否问一问石老爷子?毕竟夫妻一场,他对石老夫人的了解远胜外人,说不定能从中找到线索。”
“要不要把他唤醒过来?”说话的是神会宗宗主殷长空,不知何时他和云岩宗的宗主明水大师、西昆仑雪峰派掌门无极真人一起已来到上方圆中,同坐在溪涧边的石墩上,心不在焉地品着明灯大师烹煮的香茗。
“轰!”雪山消失,空照大师的身影也隐没在无边无际的空茫中。
“呼——”怀中的惊仙令光芒暴涨,倏然有了回应。杨恒的脑海一记轰鸣,元神来到一座冰天雪地的山顶上。
镇守在塔外黄衣四僧之一的真曹引领着杨恒一起走入塔中。
那是什么?他有些迷茫地搜索道:“天上……人间,人间……天上——两心同。”
他的心念只是一动,人已回到参天柱下。明灯大师、明水大师、无极真人、殷长空一起向他步来,脸上均都含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