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六章 大逃杀
“砰砰砰!”诸般善念攻上灵台,就像清莹剔透的山泉从高崖上飞流而下,汩汩注入到深幽的古潭中,一时泥沙搅动止水微澜,激荡起圈圈涟漪。
冷不丁光波焕动,从斜刺里杀出四道剑仙元神,攻向吴道祖各处要害。
望着身旁默然前行的厉夫人,匡柏灵忽然从心底里升起一缕佩服之情,赞叹道:“师姐,你真坚强。要换作是我,早就魂不守舍寸步难移了。”
厉夫人横抱厉问鼎的尸首,在楼阁前呆呆伫立。仰望着窗口的石老夫人那永远定格在临逝前一刻的绝世姿容,她的心已然撕裂。
吴道祖抬眼观瞧,视线有若实质穿越过黑黔黔的海水直逼杨、蝶二人的背影,略一估算双方之间的距离又被拉大到三十余丈。
两人穿廊过阁来到后花园,就听“呼”地一声似有一抹轻烟从头顶飘过,转瞬就消逝在了重重楼阁之后。
吴道祖猝不及防之下,灵台一阵颤晃,两侧的墙砖由下而上纷纷爆碎,只剩下不到丈许宽的院墙悬浮在半空中。这说明在金刚经雷的轰击下,他的控制力量已大幅削弱,但还远没有到缴械投降的地步。
厉夫人犹豫了下,答应道:“好,但速度要快。杨公子那里未必能坚持太久!”
“我们去哪儿?”匡柏灵问道,手里抱着厉青原,怎么都感觉不舒服。毕竟,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和一个青年男子这般的亲密接触。不过考虑到厉夫人怀里也抱着厉问鼎的尸首,匡柏灵决定还是不要提出交换要求的好。
杨恒乍见蝶幽儿说不出是喜是忧,跟在她的身后往上飞遁。耳朵里传来“啵啵啵”三记爆响,顷刻间蝶幽儿用以阻击吴道祖的四道剑仙元神已尽数阵亡。
厉夫人明知匡柏灵的那些同门师姐多半是闻听到动静,离开凤畹苑四处搜寻敌踪去了,却不忍拒绝,说道:“我和你一起进去找,咱们的动作得快点儿。”
吴道祖看着杨恒飞遁而去的方向怔了怔,大袖飘荡乘风而起,从后追上。
忽听有人叫道:“杨大哥,往这边来!”却是蝶幽儿的声音从墙里传来。
“咦?!”吴道祖的脸上首次微微变色,直感丝丝缕缕的暖流透体而入,雄厚精纯的真气根本无法迟滞分毫,转眼间已攻到灵台。
不知为何,他的心神竟被这八字禅音震得一晃,远处的院墙哗啦啦倒塌半截。
在靠窗的桌脚下,躺着两个容貌娇美的少女,一穿青衣,一着蓝衫,正是吴道祖门下的女弟子,却均已横尸在地,香消玉陨。
“师徒情分?”杨恒苦笑了声,双手缓缓在小腹前捏做法印,眉锋微扬低语道:“那我宁可相信天理昭彰,邪不胜正!”
吴道祖的脸上笑容不改,只是那只轻抚在须髯上的右手变得越来越慢,跟着脚下的院墙就似麦浪般波动晃荡起来,不断地开裂却仍然顽强地粘合不倒。
“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心底里将一切的人间哀乐抛却,平静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
未曾想距离凤畹苑的后门尚有十数丈远时,便听见匡柏灵在里面叫了声师父。吴道祖心下一怔,凝定身形飞落在院墙上,一眼扫过匡柏灵和厉夫人,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和颜悦色地问道:“灵儿,玎芝,你们在找我么?”
“呼——”经页翻吹,成千上百的经书文字喷薄而出,星罗密布在虚空之中。
可是她明白,自己如去寻找杨恒,只会拖累了他。眼下对这少年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将厉夫人母子安然无恙地送离凤凰岛。于是匡柏灵强自按捺下内心的不安与挂牵,偕着厉夫人隐形匿踪往凤畹苑行去。
“咄!”吴道祖唇中一记低喝,恰似闷雷般轰散了禅唱余音。脚下的院墙从两边而向中间慢慢地抬升隆起,将他的身形托起到与杨恒齐平的空中。院墙不再摇晃,纹丝不动地凝固在他的脚下。
杨恒低喝一声,凝念封闭灵台破绽,身躯从屋脊上跌落,翻转向数十丈外。上空的金刚经书黯灭涣散,融入漫天飞舞的狂飙里。
抬起脸,他望向远方的天宇,悠悠想道:“也许这是我和颂霜最后一次共立于同一片苍穹之下。”
当杨恒和吴道祖在岛上上演着惊心动魄的追杀战时,地下花园里依然一片静寂。
两人当即快步行出,顺着早先杨恒和匡柏灵走过的那条路径回到地上。
厉夫人摇头道:“不,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通过凤舞九天阵的封锁,逃离凤凰岛!”
“金刚经,”吴道祖的眸中闪过一丝讶色,微笑道:“我很想看看它有什么不同?”
“喀喇喇——”天摇地动,海波沸腾,光斧硬生生劈入冰山,切开了一条通往上方的裂缝。与此同时,吴道祖的身影也已掩袭到两人的背后。
匡柏灵却不敢相信,只道厉夫人心伤丈夫之死,脑子已开始犯糊涂,叹道:“没办法的,师父说过:即使三魔四圣亲至,也破不开凤舞九天阵!”
两人小心翼翼地趋避沿途法阵,来到凤畹苑中。匡柏灵料想吴道祖应在追杀杨恒,十有八九不会在苑内,便稍稍提高音量呼唤道:“丁师姐、柳师姐!”
两人从前门走入凤畹苑,匡柏灵一边走一边轻轻呼叫,免得声音太大惊动到现不知在何处的吴道祖,却不晓得此时此刻在石崖的另一边,杨恒正全速飞来!
“砰!”吴道祖破窗而入,正瞧见杨恒幻作一束白光被吸入云生涛灭图中。他面色微微一变,凝掌发出一道紫色狂飙朝着杨恒轰去,奈何终究慢了半拍。白光一隐,杨恒的身影已没入图中的跌宕云海里。
吴道祖的唇边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淡淡道:“你怎么不逃了?”
掠过一片瓦砾废墟,杨恒破窗跃入一座摇摇欲坠的小楼里。突然之间,他心底感应到的那丝怪异的不安感觉骤然增强,好像有某种物事就隐藏在这栋宅院之中。
吴道祖含笑不语,手扶三绺长须望着杨恒,似乎没一点儿要对他出手的意思。只是杨恒所站的位置明显高过自己许多,这让他心中极不习惯。幸好,这种不习惯仅仅是暂时的,很快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砰!”他穿过内庭,破开对面虚掩的屋门,见是一间装饰雅致的书斋。书斋的四面墙壁上挂满装裱精良的字画,杨恒也没工夫去细看,想来八九不离十都应出自吴道祖的手笔——想他如此自恋自负的一代狂人,又岂会在自家书斋里悬挂上别人的书画作品?
只这稍稍一滞,杨恒趁机脱出吴道祖的爪势笼罩,施动万里云天身法中的“浮木”之变飞速遁远。忽地蝶幽儿从一块珊瑚礁后飘出,迎上杨恒传音入密道:“杨大哥,往上方走!”
吴道祖怔了怔,没想到厉夫人竟会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视线飘过厉问鼎的尸首,心下已明白了一切,摇摇头道:“玎芝,你过来,让为师对你解释。”
“嗡——”佛光颤动舒展,倏然幻化作一部金煌煌的厚重经书,封面上篆体光字古意盎然,由上而下书写道——
是的,他又一次上了杨恒的大当。假如说前一次是因为自己的大意轻敌,那么这一回却是完完全全受挫于惊仙令的神妙奥义中。
“没人答应。”厉夫人举目四望,说道:“或许她们都不在这里,咱们走吧。”
“走!”杨恒向匡柏灵和厉夫人喝道。看到吴道祖的眉毛不经意往上一挑,他的眼里射出自信的光芒,徐徐道:“他不敢阻拦,除非准备从这儿爬着出去!”
“哧哧——”吴道祖的身上冒出一缕缕淡紫色的轻烟,肌肉在衣衫底下如波浪般涌动,显是埋压积郁的恶念在金刚经雷的刺|激之下蠢蠢欲动,横生而出。
这凤畹苑便在红石崖顶,犹如凤冠般高踞于凤凰岛上,俯视万顷东海波涛。
吴道祖目放异彩,在眼花缭乱的绚烂金光中一一辨认出金雷的佛门本源,双手提起凌空虚画,自掌底拖曳出悠长的紫色光束,瞬间在身周形成纵横交错环环相扣的太极图阵,却猛感一阵极大的不妥。
杨恒明白,在正面对决的情形之下,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出手的机会,所以必须亮出目下的最强技来和吴道祖殊死一搏。哪怕纵然拼尽全力,仍难以改变失败的命运,却已别无选择!
原来吴道祖被杨恒略施小计困在自设的法阵中,倚靠登峰造极的神功瞬即破围而出,却已拉下了二十多丈。这下登时惹恼了画圣,他一面运神息锁定杨恒身形,一面发动全力在后奋起直追,朝着凤畹苑飞驰而来。
虽然他曾经可以通过褚惜衣的分身享受到醉生梦死的红尘云雨,通过司徒奇哲的分身体味到执掌一派步步为营的积聚筹谋,却无疑俱都远远比不上高悬在空中的这部《金刚经》来得奇特刺|激。
匡柏灵看了看兀自未醒的厉青原,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脑海里猛地记起一事道:“厉夫人,我还要去一次凤畹苑,将真相告诉各位师姐,劝说她们一起离开。”
“嗖——”并非预想中那惊天动地的轰鸣。如春风过林,经字金雷穿越过足以令得钱塘江潮倒流归海的“四十九周天太极图谱”,从四面八方飞泻进吴道祖体内。
“噗——”吴道祖仰面喷出一口深紫色的血箭,面色瞬即恢复如常,望着往外翻落的杨恒,他看了眼肌肤上斑斑驳驳正在迅速褪淡的紫色斑纹,情不自禁地大笑道:“真难得啊——小子,我实在有点儿舍不得杀你。”
杨恒一怔侧目望去,就见悬挂在墙上的一幅云生涛灭图中遽然迸放出一蓬银白色光华,瞬即笼罩周身。杨恒的身子一轻已飘了起来,斗转星移间直往画中投去。
杨恒业已倾尽所能,将神息完全抽空释放。他不作丝毫后手保留,只因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哪怕是败是死,也要拼尽最后一丝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