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章 鬼乱
这时候它身边的部属已不足百名,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直线下降。以此为代价,中庭法阵终于被冲开一道缺口,通向内殿的门户赫然展现在阴天鬼帅面前。
他一面佩服南宫北斗的勇气与魄力,一面亦不禁为此老担忧。
如火如荼间,大战已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夏宫里依旧一片寂静波澜不惊。但镇守在宫内的每一个人都明白,真正的决战将从这里开始!
当阴天鬼帅用脚踹碎宫门闯进来时,看到的却是一座空荡荡黑黔黔的大殿。
他又仔细察看了片刻,渐渐明白到南宫北斗的决战意图,是要将勾漏鬼王所率的中路精锐放入夏宫,背水一战加以阻截。而魔教主力则趁机扫荡外围,将从左右两翼攻入魔陀宫的鬼众引入第三层的包围圈聚而歼之,随即挥师夏宫,里应外合将勾漏鬼王歼灭在长生碑前。
南宫北斗不耐道:“急什么,老子刚和杨兄弟聊了没两句,等我喝完这坛酒。”
虽然,它拥有一千八百三十二年的记忆。可这些记忆里没有一桩事能够告诉它,当这句话说出口以后,等若向同伴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莫啸林将人马调配停当,又向杨恒请示道:“按照南宫教主和薄总管的命令,我们从夏宫正门到长生碑一共设置了两虚一实三道防线。大部分人马都埋伏在中庭里,借助地势掩护迎击来敌。不知对此安排,杨副宫主还有何指示?”
鬼众兴奋叫嚣,毫不以同类的惨死而悲伤,沿着阴天鬼帅辟开的通道冲入后殿,却没有注意到空气里弥漫的古怪气味。
众恶鬼纷纷向他背后趋避,而一些不畏破鬼魔符的地府阴物和道行高深的恶鬼则趁势冲到了前排,襄助阴天鬼帅抵挡箭雨的攒射,悍不畏死地朝前猛冲。
杨恒露齿一笑道:“今晚我不走了。把夏宫交给我,你去三层吧。”
当鬼众迫至五丈之内,莫啸林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这里只是第一道防线,在消灭了近百只恶鬼后,预定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必要用教众的血肉之躯和这群非人的鬼类在此短兵相接,付出无谓的牺牲。
“该死!”它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暗布在中庭的法阵里,暴躁地挥动雷鬼锤顺手将身边的一块假山石砸成齑粉。
“哧哧哧哧——”一排箭头铸有破鬼魔符的利箭撕裂空气,拉开了血战序幕。
“吼——”阴天鬼帅悬在腰间的脑袋发出一记野兽般的怒吼,双手舞动尸体似风轮般迸飞射来的利箭,足足覆盖住半边通道的宽度。
然而守卫夏宫第一道防线的魔教卫士显然不是亦绝不愿做任人宰割的羔羊。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生死鏖战,这些百死余生的魔教精英早已铸就钢铁般的意志和胆气。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鬼众,他们掩身在紧闭的宫门后,镇定地拉开弓弦瞄准各自选定的目标,等待莫啸林的指令。
梅花镖、透骨钉、破心锥、十字刃……天空中交织起五颜六色的流光,无数经过破鬼魔符特殊加持的暗器从每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飞射出来。
杨恒微微一笑,笑容里透着自信,将自己的那大半坛酒推到南宫北斗的面前,道:“老哥,帮我留着,打完老鬼,咱们一起喝。”
因自己是外人,故此刚才会议上杨恒一直没有插嘴。待众人走后,方才问道:“老爷子,那个勾漏鬼王是个什么东西?”
薄云天冷笑道:“脱去了鬼籍也还是鬼,可还有谁能治得了它们?”
他酒量一向不佳,喝了几口南宫北斗专用的烈酒后,脸上已泛起酡云,体内酒劲澎湃热血汹涌,却将一身疲乏尽数扫尽。
“该死、该死!”阴天鬼帅狂怒地挥动双锤,不停砸毁着他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物事。如果加上阳间的岁月,在它一千八百三十二年的记忆里,还很少遇到这种窝囊透顶的窘境。它就像一头被人成功挑起怒火的公牛,疯狂地寻找着那块红布决战。可每每红布都会从眼前溜走,而身上却莫名其妙又被扎进了一柄长矛。
杨恒朗声大笑,迈步走向厅外道:“薄总管,没想到你也能讲笑话。”
薄云天抬头瞅了眼杨恒,什么也没说。那意思似乎是说:即便平定了鬼乱,外面还有杨惟俨大兵压境虎视眈眈,明晚又该如何是好?
红厅里就剩下了杨恒和南宫北斗,还有那个几乎把身子趴到了防务图上的薄云天。这时候杨恒忽然意识到,为何南宫北斗如此器重薄云天,因为这家伙确是一把运筹帷幕的好手。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的情势也着实教人头疼。
夏宫分内外两重,当中有一座露天庭院相连,庭院中栽满花木,又有假山流水相衬,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宫门外是一条长约十五丈,宽过三丈几乎可以走马车的宽敞通道,上面铺着厚而柔软的大红绒毯,恰似鲜血的颜色。
随之而来的是逐渐变得清晰的呐喊声、惨叫声、厮杀声,如同隆隆的战鼓敲击在圆房中所有人的心头。
伴随着每一步的前进,它的身边都有身影倒下,身后留下的是一条沾满鲜血的通道。
丈许高的碑身已被刻满魔符的铁罩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只露出了半人多高的碑座。隐隐有一股阴寒的气息透过铁罩从碑身上散发出来,使内殿里的温度要稍低于别处。
南宫北斗把手一摆道:“杨兄弟,你能在战前来探望老夫,已足见盛情。这是咱们正一教的事儿,你就别插手了。”
薄云天忽然抬起身道:“大哥,他比你更合适。”
“阴天鬼帅——”莫啸林注视着前方巨灵神般的恶鬼,重重吐了口气。
薄云天忽然搭茬道:“如果仅是勾漏鬼王一个倒也好办,可他这一个月来麾下的小喽罗越聚越多,其中不乏有上千年道行的鬼类,再加上那些从地府里冒出的阴物,难办啊——”
“蠢货!”如山般伫立在门口的阴天鬼帅暴躁地怒骂。它当然不在乎这些手下的死伤,但很在乎自己的脸面,绝不愿意因为这事成为其他五大鬼帅的笑料。
“哧哧哧哧——”第一排魔教箭手在射出自己的箭矢后,压根不看对面的伤亡情况,迅速蹲下身躯熟练地取箭张弓,准备下一轮的射击。
莫啸林一听顿时放下心来。他最怕杨恒指手画脚,打乱了薄云天苦心筹谋的防御计划。如今杨恒这般表态,自是再好不过,便道:“勾漏鬼王一般会等到子时过后,阴生阳退时才会发动突袭。杨副宫主不妨到内殿小憩,这儿由在下盯着就是。”
南宫北斗面色难堪,猛把剩下的半坛酒全灌进了嘴里,把空坛狠狠往地上一摔道:“小老弟,夏宫就交给你了!”
这些人井然有序地分成里外两圈围绕长生碑席地而坐,瞑目调息,显是训练有素。
然而它得到的不是武天鬼帅和罪天鬼帅的回应,而是更多部下惨死前的嚎叫。
它的凶狠和残暴在敌人和部下面前已失去效用,望着一盘散沙的众鬼哀嚎奔逃,它暴怒欲狂却又无可奈何。它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愤怒大吼道:“武天、罪天——你们这两个混蛋,都睡死了吗?!”
不等他下令,背后的众多恶鬼与阴物已迫不及待地杀向大殿后门。假如说它们是一群饥渴的黄蜂,那么从夏宫内殿里依稀散发出的长生碑灵气,便是这世上最为诱人的花蕊香气。
“哗!”池塘水浪翻滚,从碧绿的荷叶下陡然跃出两名魔教高手,挥刀凌空斩落。
“啊——”阴天鬼帅猝不及防,山丘般的躯体晃了两晃,甩手将雷鬼锤砸向脚下。
在圆屋里镇守的是清一色的紫霜卫队,共有二十三人,领头的统领名叫翟宽,约莫四十多岁脸皮发蓝,身材瘦长,手使一对魔钩。
南宫北斗暴躁道:“放屁,这事老子没跟你商量!老子不能对不住朋友,对不住石大哥!”
在它的身后是数以百计的恶鬼部众,它们毫无阵列秩序可言,有的紧贴天花板飘行,有的如阴天鬼帅般阔步行进,还有的甚而五体投地匍匐爬行。
它从背后掣出一对雷鬼锤拨打开射来的暗器,不顾一切地前冲,却骇然发现转了半天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杨恒在碑前盘腿落座,调匀内息渐渐进入空明忘我之境。两个时辰后,摆放在圆屋门前的沙漏滴尽,谕示子时已至。不久从大魔陀山脚方向隐约传来喊杀之声,将杨恒唤醒。他只睁眼看了看沙漏,便又合目继续运功打坐。
南宫北斗怔了怔,以为杨恒要走,裹着毛毡站起身道:“也好,老夫先送你出门。”
如此接近的距离,如此拥挤的通道,冲在前头的恶鬼与阴物们根本无从躲避。
它的身高超过两丈,一颗硕大狰狞的脑袋悬挂在粗壮浑圆的腰前,从肩膀到肋部生出六条象鼻般壮实的臂膀,其中一双巨灵似的手里高举挥舞着两名已被吸干精血的魔教护卫尸体。它没有穿衣服,深绿色的肌肤拥有青铜般的质感,一双赤|裸的大脚踩在绒毯上,有节奏地发出低沉的震颤声。
这时南宫北斗举起酒坛道:“杨兄弟,别尽说我这里的鬼事了。听说你月前和吴道祖干了一架,逼得他把凤凰岛连根拔起。真是痛快,老夫得敬你一杯。”
薄云天突然冲着外面喝令道:“莫长老,将红厅外的紫霜卫队划归杨副宫主指挥!”
它如同一头即将流尽最后一滴血的野兽,砸开遮挡在身前的最后一座假山,只要跨过不到两丈宽的池塘,就能冲入收藏着长生碑的内殿。
薄云天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望向杨恒道:“南宫大哥要去三层坐镇,这坛酒就由我来替他保管。放心,我素来滴酒不沾,保证不会偷喝。”
杨恒不慌不忙道:“如果我死在了夏宫,只怕正一教今晚也难逃覆灭厄运。届时你老爷子势必以身殉教,别人的唾沫星子想淹也淹不着。”
“杀进去——”它振锤高呼,试图鼓舞起部下的斗志,率先冲向内殿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