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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章 彷徨
真禅微微色变,身躯前冲一拳击在柱顶。冰柱哢哢脆响数声砰然迸裂,流光溢彩如繁华怒放,映得河谷里一片绮丽多彩。
干硬的草叶摩擦着他的脸颊,在肌肤上划开一道道血口。他感觉不到疼,只是趴在草甸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大口大口地从喉咙里呛出淤血。
真禅被眼前瑰丽壮观的景象深深震撼,全凭本能地一拳崩出,轰打金雷。
冰冷的雨珠溅落在真禅的身上,透着丝丝寒意,让他原本已僵硬的身躯更加难受。
忽听背后传来杨恒悠悠的笑语道:“要不要坐下来,我请你喝杯茶?”
山林静谧,他没有听到背后有追兵的动静,可依旧不愿停下风驰电掣的身形。
好在自己生来就是个失败者,从身患哑疾被父母抛弃,到孤苦伶仃寄人篱下。这二十多年的人世经历,彻头彻尾便是一部用失败书就的故事。
在昏死的这段时间里,“慑仙玦”的灵力自动流转,悄无声息地替他修复着体内创伤,只是浑身依然软绵绵地毫无力气,胸口也疼得厉害。
他竭力瞪大双眼,死死注视着杨恒那已变得模糊的身影,吸气、吐气,奋尽全力站直身躯,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
他禁不住俯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断断续续听到的却是:“小淫僧……我恨你!”
蓦然他在床角坐下,眼里闪过一道决意的电芒,右手探入被褥握住西门美人冰冷的皓腕,默运神息将慑仙玦的灵力流转输出,注入她的经脉。
故此如今最正确的选择便是回返来时的地方,在沉默与积蓄中等待。
杨恒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假如没有伤势羁绊,功力又在巅峰状态,纵使真禅魔功大成,他也有十足的把握克敌制胜。奈何形势比人强,面对真禅咄咄逼人的猛攻,他亦只好退避三舍挫其锋芒,精打细算着使用有限的神息。
真禅的面孔赤红,源源不绝地催出慑仙玦灵力,双目须臾不离地凝视着西门美人。
真禅松开刺入杨恒胸膛的短匕,“哇”地吐血飞退,身形毫不停滞赶在群雄围攻之前掠出河谷,没入浓密的山林深处。
“!!!!”“血雷煞”铺天盖地轰击在溪水里,激起一道道血红色的水柱。顿时溪水断流,河床千疮百孔遍目都是深达数丈的巨大凹坑。
他想起和杨恒一起抄经的日子,和师父一同下山化缘的岁月,也想起了西门美人、司徒筠……还有自己的娘亲和生父!
忽然,他的视线瞧见了从泥泞中显露出的一段坚忍不拔的草根。它深深地扎进土壤,若非雨水的冲洗旁人根本无法看到。不论风有多大,雨有多狂,它都会紧紧抓住大地绝不松手。哪怕裸|露在地表的草叶被电劈碎,被雷打焦,等到来年春天这里仍会绿草成茵满目苁蓉。
真禅脸色蓦转冷厉,沙哑喘息的嗓音道:“我没你那么幸运,手握不世神剑!”
经过在草甸疗伤的这段日子,他的魔功又有神乎其神的精进,赫然突破了魔真十诫第七层的“天之寂”,从而达到了一个令自己也瞠目结舌的新境界。
当下真禅御起乌龙神盾向南缓行,一路无话即日抵达桐柏山中。他不晓得西门美人是不是在家。如果她在的话,真禅也只想远远地偷偷地看上一眼,只为确定伊人安然无恙。可内心深处,真禅却明白自己不该也没资格这么做,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下久已沸腾的冲动。
真禅悬停空中努力平复体内奔腾肆虐的魔气,俯首望向杨恒道:“只有打败我,才能结束这一切!”牙齿咬破舌尖仰天喷出一蓬腥红血雾,跟着双手凌空挥舞抓起一把把如烟似雾的精血凝在掌心,嘶吼道:“去死吧!”
他急忙忍住,心头不由一惊,飘身潜入了屋中。屋里红烛高烧,帘幕低垂,隐约看见西门美人躺在床榻上正自熟睡。
真禅的身形不退反进,无视杨恒迫来的掌劲,猛地翻腕掣出一柄短匕,竟似要和对方玉石俱焚。“砰”、“啪”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真禅的匕首和杨恒的北斗神掌各自精确地击中对手右胸。
因为那个人告诉他:轩辕心和聚元珠已被天师攫取,而天师的真实身份便是司徒奇哲!所以,要想复活杨北楚,要想挽回自己的错失,就必须击杀司徒奇哲,夺回本该属于灭照宫的轩辕心与聚元珠!
是的,他杀死了杨北楚,就在秦鹤仙的墓前,可心里头却没有一丝替母亲解恨的快慰,有的只是恐惧、惶然和不知所措的失声痛哭。
他照做了,谁知事情随后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之外。但仍在坚持,只为能有峰回路转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只为能重新堂堂正正地回到云岩宗门下。
此刻,真禅便站在了两排高大柏树的尽头,望着虚掩的石府门户犹豫不决。
然而上天无眼,又一次地捉弄了他。正当他一步步获取信任,有望找到轩辕心和聚元珠下落的时候,那个人却突然死了。
当记忆的齿轮转动到杨北楚这一段时,真禅的心底突然蹿升起一股冷意,痛楚地揭开了那道拼命掩藏的伤疤——
触手冰凉,真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西门美人一无所觉,兀自深陷昏迷。
真禅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的身躯已被血雷煞轰成了齑粉,眼看空中血雾用尽,猛地狠咬舌尖再喷出一股精血,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然而他并未死去,至少现在还没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可任务还是以失败告终,他不可能击败杨恒——在接受任务的时候,他已然深深明白到这点。
愧疚、懊丧、苦痛、不忿……惨烈的心绪噬咬着他被金刚真经唤起的那一缕良知。在魔功大幅消退之际,他也得以回首这段彷徨无助的日子。
真禅也是打累了,听杨恒忽然说起这段往事不禁愣了愣,冷冷比划道:“只有行将朽木的人才会怀旧。”
“嗖——”金雷如水银泻地穿越过浩荡汹涌的红色拳风,倏地没入真禅头顶。
他漫不经心地瞥过在身前飘散的殷红色拳风,微笑着道:“你一定还记得,当年咱们一起受罚在藏经楼抄书的故事。整整两个月,你和我差不多抄写了五十多部经卷,一边抄一边骂明镜大师老糊涂。”
这样的感觉远非春风拂面那般舒适畅快,而是充满了魔意被撕裂消融的痛楚。那雪水滴落在灵台上,犹如强酸般腐蚀出斑驳坑洼,令他心神震荡痛不欲生。
真禅被压抑的魔意骤然抬升,魔气欢呼雀跃涤荡经脉,眼睛里陡地杀机迸放,身形不由自主地加速前冲,撞向杨恒怀里。
失败多了,也就无所谓失败。因为对于一个近乎对自己绝望了的人而言,成功了才是怪事。譬如眼下,最后的一丝期冀亦终于破灭,随着杨惟俨的死,随着决绝的短匕刺出,一同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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