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一章 纯属误会
光亮的青铜镜面上,映照出来的是一张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脸庞。从镜子里看起来,这张脸稍显苍白瘦削,谈不上英俊,只勉强还算过得去。
黑衣女刺客先是一愣,继而目露憎恶鄙夷之色道:“姓段的,你害死了咱们那么多兄弟姐妹,却敢做不敢当,白白披了张人皮!”
裴潜一个滚翻溜到床角,避开女刺客的剑锋又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根本不指望身上的被子能挡下足以射穿三指厚铁板的穿云弩,破口大骂道:“就算偷了你的银票,也犯不着在这当口上用箭来射我吧!”
对于裴潜而言,他注定会永远铭记这个夜晚。不仅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了巫山云雨的曼妙滋味,并且也是第一次遭遇到刺客的夺命偷袭。
女刺客怒了,顺手将玉诗姑娘放入侧旁的太师椅中,娇叱道:“不成!”剑走轻灵,刺向裴潜的胸口,誓要将这败类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就在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刺客背起穿云弩,从背后掣出一柄三尺长的青色古剑,合身穿入屋内,剑锋镝鸣颤如青虹,直取裴潜光溜溜没几块肉的胸脯。
想到还在江岸上的师姐,黑衣女刺客更是悲从中来,只觉得一阵阵头晕胸闷,大口大口冰凉的江水被灌进了肚子里,神智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羞愤感登时占据了黑衣女刺客的心头——她珍守了十六年的宝贵初吻,居然会被这瘦猴一样的年轻男人用这种方式粗暴地夺去。而且对方还是个排行古剑潭必杀榜第七位的可恶叛贼!
“老子是叛贼?”裴潜瞥了眼夹在胳膊底下的黑衣女刺客,往地上吐了口江水道:“我呸,你们才是不折不扣的朝廷反贼!”
他猛地收口,愕然发觉这画上的男子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神态气质居然都和自己有那么七八分的相象。尤其是在这种黑灯瞎火的晚上,说是同一个人也没谁会不相信。仅有的明显区别只在于,这混蛋的嘴唇上有两簇胡须,而自己则是平滑得像只剥了壳的鸡蛋。
忽然她感到身上一阵冰凉,竟是裴潜双手探入衣中,一边撕扯一边摸索。
“晓寒春水十三剑,”裴潜望着幻动出青璨璨光花的剑锋,已不是头大如斗可以形容了,“这丫头竟是古剑潭的嫡系传人!”
游到近处,草影摇曳波平水静,并没有见到裴潜的踪影。黑衣女刺客略感失望道:“一定是小贼仓皇逃窜时,腰间的披肩松开,所以被挂在了草丛里。”
“咦?”几乎不分先后,床上的裴潜和窗上的刺客都从鼻子里发出了一记惊讶的低哼。至于裴潜怀里的玉诗姑娘却是“嘤咛”一声,不知真的还是假的昏死过去。
黑衣女刺客自忖落在此人手中必死无疑,将双眼一闭抿嘴不答。
“我的妈呀!”裴潜吓得魂飞天外,抄起床上的枕头往外招架。
见鬼了,活见鬼了。裴潜恍然大悟,这画像上的年青男子才是两个古剑潭少女一心一意要刺杀的对象。只是自己李代桃僵,不幸撞上。
首先他不知羞耻,竟然把被子也从身上扯了下来;其次他自私寡情,毫不在乎地就将刚刚与自己尽过鱼水之欢的女子丢向了她的剑锋;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无耻之极的败类居然将她和争风吃醋的嫖客相提并论,就没看出自己也是个姑娘么?而且是如花似玉,被师兄弟们敬若天人的那种。
而当他若干年后,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经历都已司空见惯的时候,才意识到所有这一切无不是由这晚开始发生了改变。
“让你再追杀老子!”搞定了这一切,裴潜又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了黑衣女刺客的面前,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春光乍泄,心里颇是得意地收起匕首。
当然老天爷也在暗中襄助,让原本今晚与玉诗姑娘有约的一位贵客临时退订,改到了下个月的初三晚上。因为在此之前,玉诗姑娘所有的日程都已排满,实在没法见缝插针了。
白衣女刺客追到江岸边黛眉微蹙,将一双璨若星辰的明眸缓缓合起。她的灵台上瞬即呈现出附近百丈江面的景象。无奈灵觉探至江面下方三丈深时,灵台影像变得逐渐模糊,却依旧没有搜索到裴潜的踪迹。
“误会,这纯属误会!”他情不自禁地失声叫道:“你们找错人了!”
他故技重施,抓起两个端着花酒不喝的中年男子老实不客气地扔向袭来的鞭影。
玉诗愣住了,一下子想不明白男人上了自己的床,除了宽衣解带还能干什么?
当然此刻他压根没闲心来思考如此深奥的人生命题,只想着是什么人暗恋玉诗姑娘不得,以至于怒火中烧要雇用杀手刺杀每一个上过她床的幕宾。
紧跟着她的身子往下一沉,小腹已被一柄锋利的淬毒匕首稳稳顶住。
他放下青铜镜,抓住玉诗正要解开腰带的纤手,笑嘻嘻道:“这个不能解。”
耳听“砰砰”连响,那十多个打手纷纷倒地,两名女刺客如影随形追出屋来。
“咄咄咄咄——”二十一支淬毒弩箭中有七支射透床板和楼板,钉入楼下的青砖里,有七支钉入墙中只露出小半截箭杆,剩下的七支全都被裴潜用手指和脚趾夹住,还不忘在嘴里也衔了一支。
此刻正值暗香斋最热闹的时候,底楼的暖厅里坐满了喝花酒的客人和姑娘,尽管人人都是欢场老手,可望见裴潜浑身赤|裸地冲下楼梯,还是不由得一阵哗然。
当下黑衣女刺客使出古剑潭秘传的“望穿秋水”身法,在江底凝气潜行,如鱼翔浅底灵动异常。不一刻她就游出五里多地,隐隐看到前方的一丛水草间漂浮着条大红披肩,正是裴潜从青楼女子身上夺下来,用以遮羞的那条。
她一面暗暗咒骂这瘦猴儿不解风情,一面强颜欢笑吹灭了床边燃烧的火烛。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撼山易,撼山中贼难”。谁不晓得这些造反叛乱的亡命徒一个个无法无天心狠手黑,惹上他们就等于在给棺材铺老板送生意上门。
脸主人此刻正竭尽全力将他那双贼亮贼亮的眼睛撑到最大,却仍旧不得不遗憾地承认:眼小如豆,虽然聚光容易,但似乎很难招姑娘们的喜欢。
忽然似有什么软绵绵肉嘟嘟的东西紧贴在了她的樱桃小口上,一股弥足珍贵的清流汩汩绵绵顺喉而下,胸口窒闷顿时大减,如同从鬼门关里又活了回来。
“你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最清楚!”伴随着像冰一样寒冷的声音,一个同样面蒙黑纱的白衣少女破窗而入,左掌迸指如刀劈向裴潜面门。
裴潜不答,从黑衣女刺客怀里抽出一卷画轴,饶有兴致地展开道:“这是什么?”
裴潜闷哼仰面撞到墙上,只觉得左臂被一股冷冽的掌劲迫入,经脉犹如刀绞瞬间麻木,连带胸口剧痛唇角溢出一缕血丝。
这是真正的“打开”,一拳之下整扇窗户都飞了出去。一名黑衣蒙面人双脚勾住屋檐,倒悬下身躯,掣动手中的一张黑色弓弩,向帐幕低垂的床上一口气激射出二十一支金绿色箭头的毒矢。
她将青虹古剑也交到左手,右手探入袖口里,打算取出“连天虹”向江上的师姐报讯。然而就在黑衣女刺客的纤手握到鹅卵石大小的“连天虹”时,下方的江水骤然翻腾,从江底黑乎乎的厚重淤泥里探出一只大手,闪电般扣住了她的脚踝。
黑衣女刺客点头领命,运气护体跃入奔腾不息的江水之中,迅即下沉。江底一团漆黑,她功聚双目,又取出一支“雪里火”照亮。这“雪里火”状如一尺长的玉如意,真气轻催便能发出碧绿色的光华,顿时方圆三丈内的情景尽揽眼底。
黑衣女刺客恨恨瞪视裴潜,却沮丧地发现对方的眼神比自己更凶恶更可怖,心里不由一寒道:“你要是不立刻杀了我,早晚会后悔!”
过道上,十余名为暗香斋看场子的打手手持刀枪棍棒闻讯赶来,差点跟裴潜撞个满怀。领头的打手看着身无寸缕只绑了条腰带的裴潜禁不住一愣道:“你……”
她惊怒交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无耻败类闷死江心。偏偏全身动弹不得,连张嘴咬下这小贼脸上的一块肉都是有心无力。
但裴潜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因为怀里的玉诗姑娘正酥胸半裸,为他宽衣。她的手法温柔而俐落,很快就褪下了裴潜上衣,忽然讶异地问道:“裴公子,这是什么?”
黑衣女刺客大吃一惊,刚想蹬腿挣脱,一股凌厉之极的气劲破体而入,整条左腿瞬间麻痹已被封住了经脉。她急忙扭身出剑,可是同时拿着雪里火的左手使出的这式“断霞斜照”明显文不对题,不仅软绵无力而且姿势别扭,非但没能削断裴潜的左腕,还差点儿误伤到自己的右腿。
刺客自是未曾料想裴潜竟然在翻云覆雨之际仍不失警醒,避开了她志在必得的攒射。而裴潜的发现则是令他头大无比,端着弓弩对准自己的,并非是杀上门来讨债算账的老鬼,而是个身躯娇小玲珑的刺客。
前方花街将尽,他用眼角余光往后一扫,就见一黑一白两道飞影沿着两侧的屋脊正风驰电掣地越追越近,不禁暗骂道:“丢你娘,我又不是你家老公!”念及自己光着身子被两个女刺客犹如过街老鼠般当街追杀,不由越想越恨,到了十字街口骤然转向南面,没几步前头就是一条大江。他纵身跃入水中,凝气沉到江底。
很快玉诗姑娘转怒为喜,惊讶地发现这长相毫不起眼的年轻人居然是花间圣手,一身绝活连她这个暗香斋的头牌都见所未见,只觉得从前的日子都是白活了。
白衣女刺客屏息飘身避开黄雾,听这败类居然敢用春|药暗算自己,心头杀机盈动,从袖袂中飞掠出一道黑色软鞭缠向裴潜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