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七章 太天真
“全好了。”菡叶的声音很轻,柔柔的糯糯的就像一杯不会醉人的香醇米酒。
过了许久又听见裴镌道:“咱们该办正事了,剩下的账老子先记着,下回跟你算!”
“应该不会太遥远。你不是要去北疆么?也许我们会在那儿见面。”菡叶回答说。
从表象看,唐王脸色微微发白,并不像中毒的样子。裴镌慢慢抽出唐王手中的毛笔,换了根先前藏起的筷子握紧他的手心,然后运劲回刺扎入咽喉。
“少拿鸡毛当令箭,”易司马不为所动,淡淡道:“就你这张脸跟刚地震过差不多。”
“从诏狱里私放犯人,那是死罪。”唐青瓷手指轻戳裴镌胸口,“可既然裴公开口相求,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等看过唐王,你就把她领走吧。我会说她是被绣衣使总署策反的唐王府卧底,如今功成身退。”
结果唐青瓷什么也不说,只是把脸凑了上来。花厅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那些绣衣使早被唐青瓷赶得远远的,以免他们偷听到“国事机密”。
菡叶说了,接着又道:“你不必对她提起我的名字。一来时隔多年,她未必能够记得。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她因此对我心怀感激,生出报答之念。”
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裴镌无论如何也不能教易司马随便欺负自己,反唇相讥道:“那也得看是从哪只鸡身上拔下来的毛不是?”
“那儿不太方便,”菡叶道:“还是麻烦你送她回家吧。等有空时,我会前往探望。”
不到半顿饭的工夫,绣衣使副总管唐青瓷便闻讯而至,赶到花厅拜见。
他故作踌躇道:“不瞒钱兄,我也早有此想。可是仅凭文告,大家在外面未必会信。”
裴镌犹如被一桶凉水浇了头,心里的热情灭了大半,怏怏道:“可我并不觉得你在智藏教有多快乐。自从你当了尼姑,我就没怎么见你笑过。”
“叶大人还漏说了一样:陛下将这座故宅也赐还给了裴世侄,我看至少也是三喜临门!”戚封侯红光满面,替叶慧山补充说道。
石思远凑趣道:“最难得的还是这块陛下御笔亲书的府匾,着实教人羡慕!”
他的手腕和脚踝上都锁着用紫金打制的粗重镣铐,一根婴儿胳膊粗细的紫金链锁缠绕腰际,斜斜向上没入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中。
两人出了花厅来到地下最深层的天字一号牢房外。一名狱卒打开门锁,裴镌道:“你们到上面等着,一会儿派人送酒菜下来。”
办完事,裴镌走出死寂的牢房。关门时,他望了唐王尸首最后一眼,喃喃道:“你走的是条死路,还痴心妄想能够全身而退?禹龙光……你太天真了。”
唐青瓷笑盈盈用袖口替裴镌抹去满脸的胭脂唇膏痕迹,说道:“人家连本带利把身子都赔给你了,还要怎样?大不了你把我娶回家吧!”
菡叶晓得假如继续让他发挥下去,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可能从这家伙嘴里蹦出来。
“灵仙的事我很难过,真没想到她会……小弟,你莫要太伤心了。”
“施恩不图报功德无量啊,老姐。”裴镌恋恋不舍地放开菡叶的玉手道:“你这一走,不晓得下次见面会在啥时候?”
叶慧山又做最后的总结性陈词道:“裴世侄,你总该请我们喝杯喜酒吧?”
慢慢地裴镌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车外。两旁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前边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锣鼓声,似乎谁家在娶新娘办喜事。
唐青瓷微露失望之色,回答道:“他被单独关在了天字一号牢房,我带你去。”
莫非唐王看破红尘,想出家当和尚?裴镌有点儿纳闷,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身后。
练着练着,他的身子猛然一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扑倒在了书案上。
裴镌怔了怔,自己又有事情了。记忆里,这好像是菡叶第一次求自己办事。他问道:“干嘛说拜托,咱们又不是外人。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只管吩咐。”
难道每个人见面第一句话都要这样来安慰自己么?裴镌咬牙切齿道:“我这人没心没肺,伤也伤不到哪儿去。”
“季墨雨?”裴镌想了想,确实从没听说过这名字,应该是个很普通的小丫鬟。
裴镌握住菡叶微凉的纤手,仗着酒劲儿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年不是你拼了命救我,我哪儿能活到今天?老姐,等我从北疆回来,你就别再当尼姑了。咱们离开京城远走高飞,去海外找块世外桃源,过神仙日子!”
裴镌乘机道:“待会儿你帮我在囚犯名单里查个人,她叫季墨雨,唐王府的丫鬟。”
菡叶的手颤了颤,但并没有用力挣脱。她垂下眼帘,侧转头小声道:“小弟,我是佛门中人,况且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此生是不会作还俗之想的。”
裴镌投桃报李,从蟠龙吐珠宝戒里释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绿稀金来,说道:“上回在云中山弄坏了那两柄大锤,这块绿稀金就当我赔给你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狱卒撤下残羹冷炙,唐王小憩片刻回到书案前继续练字。
在他的想法里,救人的事还需要多多考虑,而杀唐王……人的死各有不同,有的轻如鸿毛,有的重如泰山,而作为皇帝的儿子,夺位失利,那就是他的命,他得认命……
“哦!”裴镌知道自己想左了——敢情易司马并非禹龙宣派来的监军。
她忍气吞声道:“裴公教训的是,只是卑职昨晚忙了一宿,到现在还没时间合眼。”
裴镌颔首道:“也对,进道寺里都是尼姑,没啥意思。她家住在哪儿?”
裴镌满不在乎道:“管它呢,反正我又不信佛。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狗屁!”
“裴世侄,恭喜恭喜!”叶慧山满面春风迎上来,“令尊沉冤昭雪,你又荣封武阳公,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裴镌这回倒老实,立刻摇头否认道:“没有,我是受人之托做件好事。”
“失礼,失礼!”唐王连声抱歉,又问道:“你看我画得如何?”
他面容沉痛,叹息道:“是我对不起陛下!请你转告,就说我自知罪孽深重,甘愿伏法。只求他能赦免我的家人,也不枉兄弟一场!”
裴镌一阵气馁,悲哀地意识到在易司马面前自己压根就没有摆谱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