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袈裟(1/2)

首发：~第54章 袈裟

睫毛刷在时逾的眼上轻轻地扫过, 稍微有点痒意。时逾垂下眼，任由化妆师在他的脸上任意施为。

他的妆比庄褚复杂，于是到现场到得早，来的时候约好的摄影棚才刚刚开门。北京的冬天比杭州干燥, 比柏林寒冷, 昨天晚上还下了点小雪, 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白。早上虽然停了，但天还没放晴。时逾站在冷风里, 捧着一杯没开封的热奶茶，整个人缩进长款的羽绒服。

门开了, 他们进去。赵南山掐着点到的时候, 时逾正脱下羽绒服外套, 露出里面穿白色高领毛衣。

大概是被冷空气冻得, 时逾脱掉外套的时候面无表情, 显得情绪淡薄, 神色锋利而疏离，像挂了雾凇的冰枝。赵南山发现他似乎对时逾这个人有什么误解：柏林电影节的时候他也去过, 在现场看过了一票难求的《云端飞行》, 不然也不会接下这份工作。荧幕里的时逾温柔而忧郁, 是沉闷的雨里送来栀子花香气的一阵凉风，叫赵南山下意识对时逾留下了第一印象。

但是等到真正见过面, 赵南山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那是因为时逾长相端庄，而且常常在做表情，苦笑、轻笑、大笑, 哭泣、迷乱、悲伤，表情鲜活而生动。电影要求他表现出桑夷的喜怒哀乐，于是他这样做了。但是离开这个角色之后, 沉静下来的时逾从气质里就美得很锋利，是那种非常适合在舞台上捕获眼球、俘虏芳心的美法。

时逾将他自己和桑夷分得很清，他们某种程度上也不算一路人。

如果仅仅出于一个摄影师对这张脸的想法，他一定会劝说这个人去做平面模特，去拍照，去做偶像，去尽情展露他美得具有攻击性的气质。

而不是收敛自己难得的特质，一心一意去饰演另一个索然无味的角色，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惜，赵南山想，这只是他站在一个平面摄影师的角度产生的想法，人各有志……何况第一部电影就是银熊奖，如果真的转行来做平面模特或者去当偶像，在那些导演眼里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如果时逾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大笑。可能这就是命运使然，他上辈子果然走上了赵南山所想的那条路，也曾一路烈火烹油鲜花锦簇，但是终于走到尽头，发现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命运多可笑。

等到庄褚来的时候，赵南山在见到时逾的时候产生的那个想法更加强烈了起来。他一拍大腿，拉过两个艺人：“我昨天向你们讲了一下我们这次拍摄的构想，是不是？”

“对，”时逾问，“怎么了？”

他来的时候，手里的那杯热奶茶已经被薛媛媛喝完丢掉了，还好室内的暖气开着，正好是温度宜人的范畴，只是赵南山看他们的眼神多少让时逾觉得有点不妙。

赵南山举起手：“我刚开始的计划有点问题，现在可能需要你们调换一下身份。”

他示意庄褚：“修女。”

然后指向时逾：“僧徒。”

刚开始他们的定位是赵南山按照《云端飞行》拟定的，他认为桑夷是追求而夏停是追寻，桑夷多依赖夏停，把夏停当做自己的寄托或者神明，而夏停在爱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分别，但他沉默着顺水推舟，不言不语。因此桑夷担任了主题中“修女”的那一部分，而夏停则仍然在寻找自己的路上跋涉千里。

但是见到两个主演真人后，一种隐隐的潜意识一直在提醒赵南山：不如把他们两个换一下看看？

临时更换方案本身就很麻烦。出于营造合适的形象考虑，艺人的每个通告内容，团队都会斟酌再三。在剧组里，编剧临时修改一处剧本都要问过艺人的意见，杂志的这种合作更甚，如果非要这样临时修改，还有得折腾。尤其是艺人的团队不好说话的时候……甚至这次合作就这样黄了，也不是不可能。

赵南山不是没有这样的担心，但是这种近似于天启的“预示”与灵光一现对一个艺术工作者来说何等重要，赵南山犹豫再三，还是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他没想到两边都这么好说话，两个艺人一点头，这事就算成了。原本他已经做好了磨嘴皮子的准备，结果遇见这么痛快的合作方还有点不适应：“就这样？”

“就这样啊。”时逾茫然地看他，“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吗？反正还没开拍，妆也没化，现在改还来得及。”

庄褚补充说：“效果好就行。”

赵南山心里立马高看他们两分，想不愧是柏林影帝，还产生了一点把年轻艺人对艺术水准的追求看低了的愧疚来：“……是我多虑了。”

于是方案变换，时逾拿到“僧徒”，庄褚换到“修女”。化妆师按照赵南山的想法，将时逾的轮廓修饰得深邃，尽量减少相机的曝光对于他骨相轮廓的消磨。时逾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发现自己的眼下被画了几小块倒三角形的油彩，蓝白红绿黄色交错，像是雪山上悬挂的五色星火无字经幡。

他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也看向他。化妆师感叹说：“如果这张照片发出去，谁一眼认得出来这是《云端飞行》的桑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