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章 花烛红盖情初开 强国环伺忍送母
自古,子时便是吉时;玄色是代表天的颜色。
有什么比起火把林立的迎亲队伍,在火光映照下的玄黑子夜里,徐徐登上山城,更令一国之君高兴?
看着衣装华丽的赤姬仪态万方地走到神坛前,天保不知道那是紧张还是欢喜。
虽然赤姬比天保虚长一岁,但在洞房中她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好不容易才完成了繁琐的仪式,赤姬的乳母还要在寝室的屏风后,做洞房指导人。阿光当然明白那是她的职责,可是这样的主公也太可怜了吧!所以他千拜托万拜托,终是把乳母大人请到隔殿,说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他会立即让门外守夜女官报告她。
端坐在被褥上的赤姬真是风姿绰约,低首垂目,虽然对坐着,但她那雪白的后颈还是隐约可见。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个素未谋面但却是她今生的主宰发话。
天保呆呆地看着她发髻上那只不断颤动的金凤凰,他也不知道要对这个最亲近的陌生人说些什么。
良久,他才轻声试探着问道:“我可以帮你拿下那些发饰吗?”
赤姬缓缓地点了点头。
腼腆和紧张在她的体内如同煮滚了的浆糊,又是混沌,又是翻腾。
天保轻轻挪前的膝盖映入她低垂的眼帘,感受着头上的重量一分一分地轻起来,她无意识地稍稍抬起头,令天保的手肘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
她吓得身子一歪,竟自向后倒下。天保来自武者的反应,令他不加思索地把赤姬拉入怀中。
突如其来的一切令赤姬忘了反应,只是被他圈入怀中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
闻着赤姬的体香,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和柔软,天保像是被神灵附体般,自然而娴熟地吻向赤姬的朱唇,用自己的身体把赤姬压在鲜红色的被褥上。
随着衣物被一件件褪去,赤姬只能紧紧环住天保的后背,全身更剧烈地颤栗着。
天保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忍不住关心道:“你是紧张吗?”
赤姬的脑袋早已被冲击得停止运作,所以只能本能地回答道:“你脱光了我的衣服,我很冷。”
她说的都是事实,北方即使进入了春天,晚上还是冷得可以。可是同样的话,看着赤姬双颊潮红,一脸无辜地说着,作为她丈夫的天保却不会有相同的理解。
在门外女官们的窃窃私语中,两人都度过了漫长的夜晚。
就像天保的无师自通,当门外响起阿光尚书的提醒,赤姬立即爬了起床,替天保穿上丢在一旁的寝服,又稍稍整理了他的发髻。
天保被她的行为吵醒了,半瞇着眼地问道:“怎么了?”
赤姬立时停下手上工作,低头回道:“尚书大人在门外候着主公。”
天保定眼瞧向赤姬的粉脸,揉了揉她放在膝上的纤手,才坐起身道:“让他们进来吧。”
在赤姬的吩咐下,女官和侍女们拉开彩绘纸门,额头贴地拜道:“参见主公,夫人。”
在天保示意后,才膝行至被铺前低头道:“请夫人随下官到堂内整妆。”
天保在屏风前听了一阵赤姬与众女官的对话,才意犹未尽地从被褥上站起来道:“阿光,摆驾。”
门外的侍女把门徐徐拉开,在一众跪在廊上的女官、待女中,只有阿光垂立在旁。
天保一边走下园子,一边让阿光把待会儿上朝的要点简述一遍。由关雎殿走到紫辰殿,由梳洗到带冠,直到走向外殿,要报告的事还是未说完。
天保一边吩咐侍女用香炉再熏一熏自己的袖口,一边道:“剩下的朝议后再说。”他把衮服的袖子递上来嗅了嗅道:“算了,在殿上多烧点松脂。”众待女慌忙到殿上准备,而天保拂一拂衣袖便道:“阿光,我们走。”
当连接内宫与外殿的厚重趟门被滑开,阿光侧身走到大臣们坐的堂下,朗声道:“主公驾到。”
然后包括在廊下的臣子们均齐唰唰地双手交迭,俯首贴地,直至天保坐定道:“众卿平身。”
东森、驱二国是北东夷的最大国而且环伺赵国东、南、北三面,所以先主才会让天保与其嫡弟先后做了东森的质子,可是早年嫁与驱国世子的赵姬,也就是天保的亲姑姑,在去年冬天难产而亡。驱国的意思是尽早派个人质来维系两国情谊,不论是和亲或是派个公子来也好。可是这事却在朝堂上炸开了锅,因为主公既无更多的兄弟姊妹,更没有子女可作质子,这可如何是好?亦是因此朝堂上才会吵闹不已。
“事到如今,你吵又有何用!”一名满面虬髯的武将朝旁边的人大吼道。
“那么派你的儿子去呀!”这边又有人吵了起来。
“那也要人家愿意呀,我儿子人家哪里愿意!”
朝堂上都是武者出身的人,一言不合就大吵大闹。可要说天保就因为这样的不规不举便生气了,又似乎并非如此。
“好了,众位稍安。”天保扬了扬宽袖,又扇了一把香炉的松脂烟,接着说:“人质是铁定要派的,至于人选嘛…阿光,你去查一查宗谱。要再不济,就让驱国缓一缓,一年后我有了孩子再送过去好了,必定要让他们看出孤的诚意。”
“这…一年,驱国怕是不愿呀!”殿上又有人发话。
阿光抬头看见主公的脸色,立即膝行上前道:“臣下不才,斗胆推荐敝母为人质,敝母乃主公的乳娘,虽不及生母,但又是主公的姨母,臣下以为驱国亦不会不接受。”
座上的天保听罢,差点站了起来,他暗吸口气才道:“众卿意下如何?”
殿上立时静了下来,诚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虽说还未翻查族谱,可是赵室向来子侄凋敝,就算真翻出个亲戚来,也不及这位前夫人的亲妹,看着主公长大的乳娘亲啊!可是这样的话谁也不敢说,因为谁都知道阿光与主公的关系。
阿光看大家都默不作声,只好又拜道:“请主公定夺。”
天保看着广宽的大厅中,全都是匍匐在地的脑袋,他气得双拳在袖中震抖,却还是下令道:“尚书黛瓗忠心为国,其心可嘉,本君甚是欣惠,此事就着令尚书处理吧。”
随后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让大臣们都退朝去。见阿光也低头鱼贯地退出殿外,天保让近待叫住了他。
整个偌大的殿上就只剩下座上的天保与正坐在下的阿光。
“你!”天保看着阿光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想了很久才道:“我会不知道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你少自作主张!”
或许其他人见到主公如些盛怒,早就吓得连连请罪,但阿光只是贯彻了他一向的作风,平静、不争辩,低头拜道:“臣下知错,求主公原谅。”
“阿光!”天保霍然而起,大吼道:“那是你的母亲,你的亲母!难道你不知道人质意味着甚么吗?一旦交战…不,似我这样的小国君主,只要他们一不高兴,人质就会被杀。”
“臣下知道。”
“站起来!不许你称臣下。”
“是。”
天保眼中的怒气刹那间都化为悲伤,声若游丝地问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怎样都想避免下这个决定吗?”
阿光只是垂着头。
“你为甚么…”主公没有说下去。
所以阿光替他说下去:“主公是众人的精神,国家的象征,而臣下就是主君的手足。主君不能说的话,由臣说;主君不能做的事,由臣做。这便是臣存在的意义。”
天保双眼深深地看入阿光的瞳孔中,很久很久,才慢慢道:“阿光,今日之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是啊!作为小国的屈辱;阿光的恩惠;还有他的教诲,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