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6章 北斗刀客
众人听了半天故事,对费冠英的为人甚是神往,除明珠一人之外,听说北斗刀客是他儿子,心中都起异样之感,虽想见了他未必有甚好处,却都不自禁地渴欲一见,又想此间主人遍邀高手,以备迎战,只怕此人本领亦不在乃父之下。
秦可伊忽然惊道:“啊哟,此间主人所邀的帮手和我爸爸都未上山,如在山下撞到了那位北斗刀客,定要动手。我爸爸不知他是费伯伯的儿子,倘若一剑将他杀了,那便如何是好?”
丑奴儿淡淡一笑道:“秦大侠虽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要说能一剑杀了费少爷,却也未必。”他脸上一个长长的伤疤,这么一笑,牵动肌肉,显得加倍的丑陋可怖。他又道:“费少爷今日上山,一来是寻此间主人的晦气,二来是要找秦大侠比武复仇。不过我亲眼见到当年费长老、秦大侠二位肝胆相照的交情,害死费长老的其实另有其人,我劝费少爷别向秦大侠为难了,可是他说要当面向秦大侠问个清楚。后来我在山下见到了这位曹医生,虽隔了这么二十几年,我还是认得他,便跟上峰来,炸索毁粮,大伙儿在这儿一齐饿死,总算是报了费长老待我的恩义啦。”
这一席话,只把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心想明珠当年谋财害命,今日自算死有应得,但各人与此事并不相干,却在这儿赔上一条性命,也可算得极冤。
明珠见了众人脸色,知道大家对自己颇有怪责之意,站起身来,取过了军刀铁盒,喝道:“今日之事,咱们只有同舟共济,一齐想个下山的法儿。这个恶徒嘛……”
一语未毕,忽听扑翅声响,一只白鸽飞进大厅,停在桌上。
秦可伊喜道:“啊,这只小鸽儿多可爱!”上前双手轻轻捧起白鸽,抚摸鸽背羽毛,只见鸽脚上缚着一条丝线。这丝线从鸽脚上一直通到门外,秦可伊向里拉扯,那线竟然极长,拉了好一大截,始终未见线头。她好奇心起,双手交互收线,那线竟似无穷无尽一般。李静雅上前相助,两人收了数十丈,忽觉丝线渐渐沉重,看来线头彼端缚得有物。
于管家大喜,叫道:“咱们有救啦!”众人齐问:“怎么?”于管家道:“这白鸽是本庄所养,山上山下用以传递消息。定是山下的本庄伙伴发觉长索炸断,放这鸽子上峰,在丝线上缚着救咱们下峰的物事。”
丑奴儿听了此话,脸色大变,狂吼一声,扑上去要拉断丝线。乔丰满站在邻近,身子一晃,已拦在他面前,双掌起处,立时将他推倒。
李静雅道:“姐姐,小心拉断了丝线。”秦可伊点了点头。那丝线虽细,却极坚韧,两人手上愈来愈沉,丝线始终不断。再拉一会儿,秦可伊似乎有点吃力。裴司珩道:“秦姑娘你歇歇,我来拉。”走上前去接过丝线。
农丰收、丁志清、郑元康等早已抢出门去,要看那丝线上吊的是什么救星。
裴司珩、李静雅二人收了一会,忽听门外欢呼声起,手上顿松。厅上各人一齐走出,只见农丰收与丁志清站在崖边,双手此起彼落,忙碌异常,仍在收线,原来丝线上缚的是一根较粗的麻绳。待那麻绳收尽,又引上一根皮麻混编的极粗绳索。
众人一齐高呼,七手八脚,将那根粗索缚在崖边两株大松树上。
郑元康道:“咱们走吧,待我先下。”双手抓住了绳索,就要往下溜去。裴启庆喝道:“且慢,干嘛要让你先下?谁知你在下面会要捣什么鬼?”郑元康怒道:“依你说便怎地?”裴启庆一怔,心想峰上人人各怀私心,互不信任,不论谁先下去,旁人都难放心,给他这么一问,倒也难以对答。
丁志清道:“让几位女客先下去,咱们男子汉拈筹以定先后。”孟元泰细声细气道:“这样吧,南天门、饮马川山寨跟我们平通物流的,每一家轮流下去一个。大伙儿互相瞧着,不用怕有谁使奸行诈。”农丰收道:“那也好。明珠大师,请您将铁盒儿见还吧。”说着走上一步,向明珠伸出手去。
众人初时只顾念生死安危,此时大难已过,又都想到了那件宝物。本来大家只知这铁盒是件武林异宝,但到底异在哪里,宝于何处,却均一无所悉,待知其中藏有杜太保遗下的昊天刀,已觉此物非同小可,及至听丑奴儿说这刀跟杜太保的大宝藏有关,更加个个眼红心热。
明珠冷笑道:“你南天门何德何能,要独占宝刀?这把刀南天门掌管了一百多年,也该换换主儿了。”农丰收愕然,眼露凶光。乔丰满、丁志清、包志法不约而同地抢上一步,站在农丰收身旁。明珠仰天笑道:“哥儿们想动武,是不是?想当年南天门在刀头上得宝,今日在刀头上失宝,可也公平得紧啊。”
农丰收等大怒,恨不得扑将上去,把这老和尚砍成几段,夺过宝刀,只忌惮他武功了得,却又不敢动手,在他炯炯有神的双目凝视之下,反倒退了数步。
一时雪峰边寂静无声,忽然秦可伊的婢女琴儿指着山下叫道:“小姐,你瞧,好像有人上来。”
众人一惊,心想:“怎么我们没下山,反倒有人上来了?”纷纷奔到崖边,向下张望,只见长索上一团白影迅速异常地攀援上来,凝神看去,却是个白衣男子。
李静雅道:“秦姐姐,这位是令尊么?”秦可伊摇头道:“多半不是,我爸爸从来不穿白衣的。”
说话之间,那男子爬得更加近了。于管家叫道:“喂,尊驾是哪一位?”忽听得半山腰里传上来一声长笑,声音洪亮,只震得山谷鸣响,突然之间,似乎满山都是大笑之声。
农丰收见明珠手捧铁盒,站在崖边,轻轻一拉丁志清的手,指指明珠背心,用右肩做了个挺撞的姿态。丁志清会意,知师叔命自己将他撞下山峰,心想这贼秃本领再强,从这万丈高峰上掉将下去,又怎保得住性命?铁盒宝刀跌不坏,待会下去寻找便是。二人一点头,同时发足,向明珠后心猛冲。此时明珠离崖边不过尺许,全神注视山下,毫不知有人在背后突施暗算,待听到脚步声响,二人已冲到身后。
明珠见到那白衣男子上来时的身法神态,正自惊疑不定,突觉背后有人来袭,更大吃一惊,危急中倏施“铁板桥”功夫,身子向左斜出。这“铁极桥”功夫原是闪避敌人暗器的救命绝招,通常是暗器来得太快,不及跃起或向旁避让,只得身子僵直,突然向后仰天斜倚,让暗器掠面而过,双脚却仍牢牢钉住地下。功夫越高,背心越能贴近地面,讲究起落快,身形直,所谓“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明珠这一招“铁板桥”,又与通常所使的不同,并非向后仰倚,却是向左倾斜,双足钉在崖边,身子凌空,已有一小半凭虚倾在大顶峰之外。
农丰收与丁志清撞到明珠背后,只道袭击得逞,正自大喜,突觉肩头撞出,前面竟没了受力之处。农丰收武功精湛,急忙一个筋斗,着地滚开。丁志清却收脚不住,疾冲而出,直往雪峰下掉落。
众人齐声惊呼。明珠挺腰站直,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背上却也已出了一阵冷汗。
李静雅一惊,向后晕倒。裴司珩站在她身旁,忙伸手扶住。
余人望着丁志清魁梧的身躯向下直落,无不失声惊呼。眼见他势必摔得粉身碎骨,忽见那白衣男子双足钩住绳索,左手在峰壁上一推,长索带着他身子,如荡秋千般向丁志清急飞过去。
这一下时机用力都恰到好处,那白衣男子右手探出,已抓住丁志清后心。不料丁志清身躯甚重,这一堕之势更猛烈异常,但听得喀喇一响,衣衫破裂,竟又掉下。那白衣男子双足勾住绳索,长身伸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抓住了丁志清右足足踝,可两人仍溜着长绳,向下急落,但见两人身形愈来愈小,一坠数十丈。下坠之势奇急,白衣男子武功再高,双足的力道却也钩不住绳索,看来只有松手放脱丁志清,才保得了自己性命。众人目眩神驰之际,忽见他右手甩起,将丁志清的身子向绳索上端甩上。
丁志清早神智迷糊,双手碰到绳索,立即牢牢抓住。凡溺水之人,即令在水中碰到一根水草,也必全力抓住,至死不放,原是求生本性,这时丁志清也是如此。按他武功,本不足以抓住绳索以抗两人急坠之势,但危难之际,不知怎的力气登时大了数倍。那绳索直晃出去,带着二人向左飞荡。
那白衣男子腰间使劲,身子倒翻,左手也已抓住绳索。他在丁志清耳边说了两句话,拍拍他的背心。丁志清惊魂未定,听了他的话,忙双手交互拉绳,攀援而上。
众人在崖边见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奇险,尽皆挢舌难下。丁志清攀到峰边,乔丰满与包志法抢过去拉住他双手,提了上来,齐问:“这白衣人是谁?”丁志清喘了几口气,说道:“那位英雄命我上来禀报,说道是……是北斗刀客到了。”
众人为那白衣男子的气势所摄,一时都怔住了,也不知是谁首先叫了声:“啊哟!”往庄内便奔。
众人不及细想,一窝蜂地往大门抢去。裴启庆、郑元康、农丰收三人一齐挤在门口,你推我挤,争先而入。丁志清抢着去扶李静雅,与裴司珩百忙中又互挥数拳。只一阵乱,门外众人走得干干净净。于管家与琴儿扶着秦可伊走在最后,险些儿给关在门外。
乔丰满见孟元泰闭上大门,立即取过门栓,横着拴上。裴启庆只怕不固,又取过撑柱,牢牢撑住。
此时李静雅已醒了过来,道:“那北斗刀客跟咱们素不相识,怕他怎的?”农丰收横了她一眼,说道:“素不相识?哼,你爸爸是他老子的大仇人,他肯放过你么?”郑元康也道:“那害人的丑奴儿呢?他躲到哪里去啦?”
裴司珩忽向墙头一指,道:“咱们撑住大门,他从上面不能进来么?”农丰收道:“不错,裴师侄快上高守着。”裴司珩冷笑道:“农师叔武功高,还是你老人家上去。”一言甫毕,猛听喀喇喇几声巨响,那撑柱与门栓突然迸断,砰嘭一响,两扇大门已给人推开。众人齐声惊呼,直往内院奔去,霎时之间,大厅上杳无一人。
群豪初听丑奴儿说那费冠英的往事,颇想见见他遗下的孤儿,可是待得北斗刀客当真上山,眼见他身手竟如此了得,不禁心寒胆怯,又见旁人逃避,相互惊吓,你怕我更怕,平素的豪气雄风尽数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管家欲觅明珠出去抵挡一阵,四下张望,明珠早已不见,不知躲到了哪里,心想:“主人将庄上之事托付了给我,拼着一死,也得全了主人脸面。”向秦可伊低声道:“秦姑娘,你快到夫人房去,跟夫人一同躲入地窖密室,可别让人瞧见。这里的人没一个安着好心。待我出去见他。”
秦可伊向季洁与李静雅望了一眼,说道:“我带这两位姐姐一起去地窖吧。”于管家急忙摇头,低声道:“不,这两个女人也不是好人。姑娘跟夫人是千金贵体,莫理会旁人。”秦可伊道:“那姓费的若要杀人放火,你挡得了么?”于管家一按腰间单刀的刀柄,惨然道:“今日是于某以死报主之时,但求夫人与姑娘平安无事,小人就对得起主人了。”
秦可伊想了一想,说道:“我跟你一齐出去会他。”于管家大急,忙道:“秦姑娘,你没听那和尚说,令尊与他有杀父大仇?你若不躲开,落在此人手中,那……那……”秦可伊道:“自从我听爸爸说了费伯伯的往事,一直就盼那个孩子还活在世上,也盼终须有日能见他一见。今日之事虽险,但若从此不能再与他相见,我可要抱憾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