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四章 伸头一刀
裴潜推开虚掩的正屋房门,里面是一间黑漆漆的小厅。可能长久没人住,往外飘散着淡淡的霉味。老山羊用灯笼替他照亮,说道:“如果段老弟有意找几个贴身的丫鬟小厮使唤,只管跟我说,包你满意。”
不晓得为什么,裴潜第一眼看到这老头儿,就情不自禁联想到了山羊公公。
这是裴潜从老鬼那里学到的又一条宝贵经验。他目光一转,伸手帮着老山羊使劲揉搓前额,歉疚道:“我没被叮着。和大人,您还疼不疼,卑职帮您揉揉。”
和外面的小厅一样,里屋摆满了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凝重典雅古色古香,可惜很不合裴潜的胃口。惟一能令他满意的,是那张红木大床,几乎占了近一半的里屋面积,睡上十个八个也不嫌局促。
两人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丝毫不担心会吵扰了其他人的清梦。你搂着我,我挽着你亲亲热热来到抱德山庄前。
祁舞婷从裴潜皮带里拔出淬毒匕首,虽然唇角笑意犹在,但眼神已变得怨毒无比,寒声道:“姓段的,你不是想玩么?我就玩死你!”伸手在裴潜胯|下一推,四条抹胸向后荡起,裴潜如坐秋千斜飞上天。
——越是难缠的人,就越要缠上他,缠到他对你生烦生厌不愿再见你为止。
岔道的尽头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庄园,那位整日犹如狗皮膏药般贴在流云沙身后的副院监尤若华尤大人早已在庄园门口翘首相望。他的身边还有个身着深咖色长衫的老者,身材瘦小貌不惊人,手里提着盏灯笼。
老山羊彻底崩溃,冲着床上的女子吼道:“祁舞婷你这个骚|货,谁让你今晚就爬上段老弟床上的?还不给我穿上衣服赶紧滚蛋!”
裴潜佯装不知,阔步走入院子里。他巴不得老山羊拿着铜锁去查验上头的指法路数——那册《惊龙八打》可不是白看的。
但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是不会主动问出口的,相反感恩戴德地谢道:“多亏大人及时相救,不然卑职今晚就没命了。”
“这有个名目,叫做‘飘飘欲仙’。”祁舞婷看着低头扯裤腿的裴潜,眸中掠过一缕怪异的光芒,微笑道:“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一刻之后裴潜如同只斗败的公鸡怏怏不乐回到沸反盈天的暗香斋里。他无心理会老板娘的嘘寒问暖,也不理睬那些护院打手的磕头赔罪,只坐在二楼另行安排的一间上房里出神地想心事。
裴潜眼珠咕噜噜一转,压低声音道:“大人,我仔细想了想,怎么觉得血衣卫的真正目标不是卑职,而是您呢?”说着面露惭色道:“卑职再自不量力,也晓得就我这点斤两,哪里能请出袁铁砂在镇外设伏?”
裴潜看了看门上的双眼锁,指尖运劲将钥匙捏扁,轻笑道:“这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只是个挂在门上的累赘。”伸手轻松震断铜锁,推开了院门。
裴潜不由想到了花灵瑶,用火石点起桌上的蜡烛,说道:“不敢劳您大驾。”
这时候马车缓缓驶入题有金字巨匾的云中兵院山门。负责护送的一百军士打道回府。裴潜坐直身体,伸手将帘幕揭开一条小缝朝外望去。深夜里的兵院万籁俱寂,一片黑黔黔的景象。偶尔有巡夜的灯火忽隐忽现,传来一两下极低的口令声。
裴潜哭笑不得,没曾想刚到云中兵院就被一只老山羊吃了豆腐。他故意大叫声道:“哎呦,有马蜂叮我!”猛地跳脚往前一蹦,甩手往后脖颈打去。
他故意把“镇外设伏”四个字咬重音说出,心里暗自得意道:“老鬼,你不是又摆了我一道么?那就别怪我有来有往,也给血衣卫上点儿烂药!”
流云沙皱了皱眉,忽然又和煦亲热地拍拍裴潜道:“今晚让你受惊了。”
他大吃一惊,试着挣扎了两下,这抹胸不知是用何种质地的材料编织而成,竟是分毫无损,忙诧异道:“不是应该你吊在这上面么?”
山羊公公笑呵呵打了个嗝道:“请大人放心,将段副讲书交给卑职决计错不了。”满嘴酒气喷得裴潜恨不得一把将这老家伙颌下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全给拔光了。
祁舞婷咯咯一笑,半露不露的一对雪峰花枝乱颤,看得裴潜眼睛发直,迷迷糊糊地就被她把衣衫给脱了下来。
流云沙靠坐在车里,淡然道:“我没事,先送段副讲书回寓所。”
而更让裴潜满意的是,此时就在这张大床上已横卧着一位半裸美女。
老山羊不以为意地笑笑,接着道:“宅院每天都有兵院里的下人打扫。用饭的地方在恒月轩,可以赊账也可以现付。若不是不高兴出门,还可以叫酒楼的伙计将一日三餐都送到这儿来。”
两人都不说话,闭起眼睛靠在软座上假寐。车子在崎岖坎坷的山道上微微颠簸,就似裴潜此刻的心情。
不过在裴潜看来,这些人能够在云中兵院学到的真正有用的东西着实有限,通常不过是些糊弄人的皮毛而已。那些权倾朝野叱吒风云的封疆大吏,六部重臣十有八九还是出自各大门阀世家和诸如智藏教、玉清宗等九大派的门下。
裴潜也跟着老山羊笑,笑得比他还舒畅还大声,心里头却在盘算怎么给这老家伙上点颜色。他知道老山羊那顺手一摸绝非揩油那么简单,毕竟常上青楼的人一般不会有断袖之癖。他那么做,是在探测自己腰间那条皮带的底细。而真正的段悯,没有任何资料和传言里显示出,他的腰上有这玩意儿。
裴潜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还是早点回云中兵院的好,我可受不了山中贼三番五次地派人刺杀。等风头过了,再请这剩下的一天年假也是不迟。”
老山羊傻了眼,忙道:“这个……段老弟,她可不是我给你准备的夜宵。”
裴潜惊骇欲绝,叫道:“喂,你这是要干什么?”
“没事,路不远。”醉山羊晃晃手,顺势搭到裴潜肩膀上,把七八十斤的分量全压上来,笑嘻嘻道:“刚才和老廖喝了点儿酒,就听说段老弟你到了。”
“可还是大人您厉害,”裴潜由衷赞叹道:“山中贼设下这样的阵仗都能全身而退,不愧是玉清宗的俗家第一高手!”
于是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人齐齐退了房,离开暗香斋。比起流云沙刚到的情景,无形里亲近了不少。其中一个例证便是院监大人不等裴潜开口,就邀他共乘马车前往云中兵院。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裴潜亦毫不客气地探手扯下那条水绿色的抹胸。没想到扯下一条,里头还有一条,只是换作了紫色。可紫色的抹胸拉了下来,里头又露出一条粉色的。如此层出不穷,裴潜从她身上接连抽出了四条色彩各异的抹胸,这才如愿见到了庐山真面目,不由目瞪口呆道:“你缠着这么多条抹胸做什么?”
流云沙心知肚明,这是裴潜在向自己拐弯抹角的讨好卖乖。不然自己独个儿回返云中书院养伤,别人定会暗中讥笑他被袁铁砂吓破了胆。如今是裴潜主动提出退房避祸,自己反可落得个爱惜下属的美名。
裴潜觉察到,老山羊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比他手里提的灯笼还亮,喉结不停滚动似在往下吞口水。他不禁好奇地走上两步,借着灯笼散发出的光晕往里屋打量。
流云沙摆手笑笑道:“你猜我在镇外撞上了谁?”仿似赌定裴潜猜不到,他自己说了出来:“血衣卫的统领袁铁砂,青照闲麾下的第一战将。”
裴潜终于想起段悯生平资料里确有一小行不起眼的记载道:“国泰七年三月十一,毒杀泰阳府三等绣衣使邓成志于驿站。”顿时禁不住大叫倒霉,望着离自己胯间越来越近的淬毒匕首,这伸头一刀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
忽然车子拐弯驶入侧旁岔道,四周苍松古柏郁郁葱葱,显得十分清幽静谧。
老山羊像是没听懂,笑嘻嘻道:“好说好说。对了,想必段老弟也饿了,我已让人在里屋准备了夜宵。”揭开里屋的珠帘,人却呆在了原地。
流云沙似乎也很不喜欢这头醉山羊,笑了笑道:“那就好。”转首又向裴潜道:“段讲书,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见。”放下车帘,由尤若华等人前呼后拥着去了。
裴潜登时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流云沙。那且惊且佩的神情令在袁铁砂掌下吃了苦头的流云沙情不自禁地得到了小小的满足,嘿然道:“就是他,在镇外设下埋伏,险些令老夫有去无回。”
根据裴潜所知和老鬼拼凑给他的狗屁资料显示,云中兵院是直属国子监的四大兵院之一,专为朝廷提供各种军事人才。在这里上学的多是贵族子弟,学成下山后即被授予从七品的官衔,或加入行伍或另有调用,往往三五年内就能飞黄腾达。
裴潜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弯身脱裤子道:“好姐姐,我都等不及要玩了。”
床上女子笑盈盈一点儿也不怕,更没起床穿衣的意思,甜腻腻的声音道:“和大人啊,你这么赶我走,恐怕段讲书会不乐意吧?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床。”
“不是你还有谁?”祁舞婷显然很欣赏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飞起一脚踹中裴潜屁股,将他再次高高荡起,“今晚我就要为成志报仇!”
虽说她已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那晶莹玉致的肌肤在灯光下泛起粉色的红晕,犹如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任谁都想咬上一口。
“都说了,袁铁砂的目标很可能是我。”流云沙不以为意道:“要说连累,也该是老夫连累了段兄才对。”
裴潜倒是觉得,老山羊和自己颇有志同道合之处。可惜那点儿好感在见面第一眼后就荡然无存,反而隐隐感到这家伙说不定比流云沙更难缠。